沈南一拍手掌,喜道:“哎呀,你可太聪明了!没错,就是这么回事!”他进一步解释道:“当人们吸毒的时候,机体就会产生某些生理反应来对抗毒品,这是非条件反射。吸食过几次之后,人们看到毒品,他的体内就会启动这种对抗毒品的反应,就如望梅止渴一般,这就是条件反射。而前边说的那个人总在固定的房间里吸毒,久而久之,这种固定的情境就和毒品发生了关联。每次,当他拿着毒品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他的身体便开始对毒品的预期效应做出准备,这也是一种条件反射。在这种条件反射的作用下,他的抗药性提高了,他便能吸食很大量的毒品。但是,在那个陌生的小巷里,这个条件反射没有完全的打开,他的身体没有做好充分的应对如此大量的毒品的准备,所以他只吸了一半的毒品就中毒而死。”
“恩,这学问还挺高深的。”婉儿点头道,“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与孙天医……”
不等婉儿说完,沈南就抢着说道:“那天你走后不久,张御医和虚无就回来了。”
一听到“虚无”的名字,婉儿就感觉心里酸溜溜的。她暗中自嘲道,不知道这种反应算不算是一种条件反射,呵呵。
只听沈南道:“张御医说,隆基只是因为贪凉导致胃脘疼痛,并无大碍。我问他用了什么药。他说,用的是木香、砂仁和醋炒罂粟壳。由此,我便想到了刚刚我讲的那些东西。”
婉儿微笑道:“恩,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庐陵王吃了我的降压药,效果一直不错,这药是不是也在他那里建立起了某种条件反射——一看到这药,他的血压便先降了一半。所以,我想,不如把孙天医那方子里的那些药做成与洛河喜相同的样子,也不告诉庐陵王换药了,只说还是原先的药。他一看到那仿真版的洛河喜,血压就先降了一半,再加上孙天医那药原有的功能,血压岂不就将至正常了?”
婉儿瞪大了眼睛问:“你真这么做了?”
“当然是真的了。我已经请示过皇上了……”
婉儿纳罕道:“你请示皇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南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我是偷偷请示的,怕知道的人太多了,会传到庐陵王的耳朵里去。如果真那样的话,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条件反射岂不就没了?”
关于这药方的事,知道的只有三个人——婉儿、沈南和尚药局的夏书吏。夏书吏是婉儿的心腹,几年前曾因婉儿的一句好话而避免了一顿杖刑,一直对婉儿感恩戴德,因此,他绝不会出卖婉儿。婉儿本以为,这药方经沈南之手转到李显那里就OK了,却不想沈南会将此事秘密的通报给皇上,她可不想让武明空知道自己在向李显献殷勤啊。婉儿不由得紧张起来,忙问:“如此说来,皇上也已经知道这药方是我找出来的了?”
沈南摇头道:“我怎么会说呢?你不是让我保密吗?在皇上面前,我只说是我自己从以往的病案里找出来的。”
“哦。”婉儿这才放下心来,“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反正无害,不妨就试试。”沈南答,“然后,皇上便密令尚药局的邱主药帮我做药。你别说,这邱主药还真行,他做出来的假冒洛河喜竟然比真的还真,不但形状、颜色一模一样,就连味道、硬度也丝毫不差。不信,你瞧……”沈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葫芦来,倒出一粒药送到婉儿的面前说,“瞧,是不是可以以假乱真了?”
婉儿望着那粒小药丸,真是哭笑不得。她辛辛苦苦的找出那药方,本是想让沈南帮她在李显面前卖个好的,可没想到沈南竟将这事给瞒了下来。婉儿苦笑了一下,故意打趣道:“你刚才不是说,人吸食毒品之前,身体会提前做出对抗毒品的反应吗?那么,你又怎么能确知,庐陵王看到这药丸,血压就能降一半,而不是对抗性的升一倍呢?”
“啊?这……这我还真没想过。或许……或许,机体总是倾向于朝对它有利的方向反应吧。毒品对它有害,所以它就对抗它;药物对它有利,所以它就协助它。”沈南道。
婉儿莞尔一笑道:“你呀,你这叫‘想当然’!”
沈南笑道:“你说的没错,我这人一贯都是‘好读书,不求甚解’,所以也成不了大器。不象姑娘你,这么聪明,这么有分析能力。你若是到我们那里,肯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的。”
婉儿被沈南夸得心里美滋滋的,但她还是说道:“我可没兴趣做你们那些研究,整天跟狗打交道不说,还要动刀子给它们插管子,哎呀,想想我都觉得恐怖。”
哈哈!沈南不由得大笑起来。
婉儿想,既然沈南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她自己亲自上阵了。而且,这事一定要抓紧,一定要赶在太平公主康复之前。
第二天上午,韦早进宫给武明空问过安后,也不敢多做停留,依旧像往常一样一个人低着头急急的往外走。不想,她行至一处拱桥上时,竟迎面碰到了上官婉儿。韦早一向很小心,从不敢私会宫中之人,怕一不留神惹上是非。虽然,她并不知晓李旦二妃的确切死因,但她敢肯定,那必是阿武的所为,她可不想重蹈李旦二妃的覆辙。可是,现在既然与上官婉儿狭路相逢了,她也少不了要应酬一番。
只见,婉儿彬彬有礼的对她请安道:“王妃安好。”
韦早见阿武面前的这个大红人对自己如此的有礼,心中十分受用。她忙道:“姑娘好。”
婉儿道:“昨日我碰到沈御医,他说,王爷的头晕病已经大好了。”
韦早忙道:“是啊,托皇上的福,也多亏了沈御医医术高明。”
婉儿好似无心的说道:“沈御医不但医术高明,棋艺也非凡呢。他们尚药局上上下下近百人竟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搞得他每天跑到东宫去……”
“跑到东宫去?”韦早不由得惊呼。
“是啊,王妃您不知道吗?沈御医与皇嗣的关系可好了。他三天两头的往东宫跑,皇上从来都不干涉。”
这可是韦早万万没有想到的。沈南,她是天天见的,应该说已经很是熟络了。但是,因为韦早怀疑沈南是阿武特意派到王府的特务,所以自回洛阳以来,李显夫妇二人对沈南便不似以往那么热情了。沈南每天过来,也就是问问李显的病情,给李显量量血压,然后再给李显些药,而后李显夫妇便不再留他,由他去了。所以,韦早并不知晓沈南与李旦交好并时常出入东宫之事。此刻,她想,看来他是阿武的眼线没错了!他还挺厉害,阿武竟然把自己仅存的二个儿子都交给他了。
像是读出了韦早的怀疑,婉儿道:“这个沈御医没什么功利心,对人也很真诚、实在。昨日,他告诉我一个秘密,本来是让我保密的,可是,今天既然在这里碰到王妃您了,少不得要告诉您,只是,您别对王爷说就是了。”
韦早好奇的问:“什么秘密?还不能对王爷说去?”
“事情是这样的。”于是,婉儿将自己献药方,沈南按此药方做“假药”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虽然韦早对沈南的那套条件反射理论不甚了了,但是至少她听明白了两件事:
一、婉儿献药,有意讨好她与李显。连婉儿都开始讨好他们了,说明李显离太子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二、沈南这人很怪,做了“好事”竟不愿留名。宫廷就是个名利场,大家出来混不是为了生存就是出于目的,象沈南这么“无私奉献”的还真是难找。一时之间韦早也不能断定,沈南是真的如婉儿所说为人淡泊,毫无功利心,还是狡诈非常、暗藏玄机。
韦早道:“姑娘跟着皇上日理万机,辛苦异常,竟还能想着王爷的身体,于百忙之中为王爷寻找药方,真是……”说到此处,韦早还不忘煽情的拿起手帕做拭泪之姿。
婉儿忙道:“王妃您千万别这样,这本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应该做的。”又道:“古人云:‘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所以,以我之见,王妃您该劝劝王爷,也像皇嗣一样,没事儿多钓钓鱼、下下棋,移情易性。没准儿,以后都不用吃药了。”
不等韦早回答,婉儿便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说道:“哎呀,瞧我这个啰嗦劲儿。刚刚,都是我这个外行说的外行话,王妃您可别介意啊。”
韦早忙道:“姑娘说的很在理的。”
婉儿笑道:“王妃您就别夸我了。若问医药之术,您就该去找沈御医;若论修心之道,您就该去找皇嗣。皇嗣可不太容易找,不过,找到了沈御医,也便是找到了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