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寿山也不示弱:“何经理,这件事我做错了不假,可是为了自己吗?我要那些废钢铁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响应号召完成大炼钢铁的任务?沽名钓誉?我的名誉还少吗?我家里的奖状都挂满了。事情我做了,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尚铁龙劝导杨寿山:“老杨,你别激动,何经理都是为你好。”杨寿山翻白眼:“你少给我装好人,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进监狱吃小饼子,这一天我早就有准备!”
何经理冷静了:“嗬!杨寿山,我没火你还火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反右倾拔白旗,班子会几次要拔你的白旗,都被我和书记压住了,看来你这白旗的确是不拔不行了!”杨寿山顶撞:“不就是白旗吗?我求你们给我拔了换红旗!”
尚铁龙忙阻拦:“老杨,你想干什么?找死呀?”杨寿山硬着脖梗子:“今天我要放开了说两句,大炼钢铁我一百个拥护,可是土高炉炼钢铁我一百个反对,它炼不出钢只能出没用的铁疙瘩,劳民伤财,赔本买卖,头脑发热……”
尚铁龙赶紧捂住他的嘴。何经理气得嘴唇哆嗦:“老尚,你不用拦着他,让他说!”尚铁龙把杨寿山推到门口:“老杨,你出去冷静一下!”
何经理说:“还冷静什么?他这是深思熟虑的心里话!都不要走了,会议室开会去,宣布党委会决议!”党委会的决议宣布了,杨寿山等四人被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为公司的第一批白旗;尚铁龙等四人在大跃进中表现积极,被树为公司的红旗;另外,鉴于杨寿山对自己的错误缺乏认识,降职使用。
杨寿山面如死灰地走出会议室。尚铁龙追上安慰他:“寿山,接受教训,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杨寿山讥讽地:“你该高兴了吧?别装成悲痛的脸子,是你揭发的吧?”
尚铁龙来气了:“放你妈的屁!我尚铁龙不是小人!”“这个时候你来假惺惺地安慰我,我不吃你这一套!”杨寿山说着,气呼呼地走了。
杨寿山回到院子里,找到了一柄大铁锤,拚命砸土高炉。麦草哭了:“寿山,你别这样,会惹出大事的!”尚铁龙大吼:“谁也不要拦他,让他疯,让他砸!”
金虎在卫生院里又昏睡过去,门儿守着金虎抽泣。魏得牛带着他那条老狗走进医院,来看金虎。金虎缓缓睁开眼睛,他和魏得牛的目光相遇之后开始僵持着。魏得牛说:“那件事还没完,你病好了,还得去犁那块地!”
金虎挣扎着爬起来当时就要去,魏得牛急忙按住他,笑道:“别别别,万一你又倒下了,我还得去背你,不划算呀!躺着吧,病好了找我报到去!”说罢,转身走了。
金虎刚好些就出院了,他还挂念着那块没犁完的地。小门儿陪金虎到那块地一看,已经犁好了。小门儿说:“肯定是魏团长干的。我看团长表面上挺狠,可心肠挺热,大伙都说他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头儿。”
前些日子那场暴风雨把道路桥梁摧毁,青年志愿团是既缺粮又断水,大伙都喝泡子水,那水实在难喝,有人呕吐,有人拉肚子。马架子里,大家吃着饭,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好几个青年跑出马架子,对着水沟狂吐。小门儿也跑出去呕吐,金虎不放心,跟了出去。小门儿吐着吐着昏倒了,金虎背起小门儿朝卫生院跑去。
小门儿在卫生院打吊瓶子,金虎在旁边看护着她。小门儿有气无力地:“金虎哥,我有点受不了啦!”金虎鼓着劲儿:“门儿,一定要咬住牙,更艰苦的考验还在后边,全团已经断粮了,以后我们还要饿肚子。”门儿说:“金虎哥,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为了解决喝水的问题,魏得牛领着大伙打井,可是,好几天没见粮食,大伙都没劲了。
小门儿擦着额头的虚汗悄悄对金虎讲:“哥,现在要是有块肉吃,就是死了也值!”金虎咬着嘴唇:“你放心,我一定要让你吃上肉!”
黄昏,青年们在烧火煮野菜,金虎的目光盯住了魏得牛的那条老狗,他在琢磨着如何下手。魏得牛坐在远处,抽着烟袋锅子,冷冷地看着金虎。金虎看见徐胜利走过来,就和他嘀咕了一阵子,然后两人向卫生院走去。到了卫生院,金虎捂着肚子喊疼,对卫生员小林说是拉肚子,小林给他拿干燥片。徐胜利喊小林出来说事,借故把他调开。金虎趁机迅速掏了大把治腹泻用的干燥片塞进兜里
金虎钻进小马架子,把干燥片塞到一块菜饼子里。大黄摇着尾巴过来了,金虎拿菜饼子喂大黄狗,大黄很快吃完了菜饼子。金虎一连三天喂大黄干燥片,可是,大黄挺欢实,什么事也没有。徐胜利认为是天潮湿,干燥片失效了。
金虎向老乡要了些巴豆,放到菜饼子里。大黄高兴地围着金虎转悠。金虎摸着大黄的头:“大黄,对不起,为了门儿,我不得不这样。你到了阴曹地府,别说我的坏话啊,我会把你的皮铺在我身子底下,天天晚上和你做伴儿,说话儿。”大黄高高兴兴地吃着菜饼子。金虎捋着大黄的脊背:“大黄,出去吧,看看西落的太阳,和大伙告个别吧。”大黄摇着尾巴走了。
又过了一天,金虎收工回来,大黄迎着金虎,十分亲热。徐胜利说:“金虎,你的巴豆也不灵了!”金虎皱眉:“都说吃了仙丹走遍天下,吃了巴豆寸步难行,这是怎么回事?”
徐胜利说:“这条老狗命大,不要打它的主意了吧。”金虎坚持干:“我要做的事儿,非成功不可。一条狗都整不死,还能干什么?”
黄昏,金虎用一块饼子引诱大黄,来到荒野上,看看四处无人,他麻溜地用麻袋套住大黄,抡起麻袋往地上摔。大黄闷叫几声再没动静。金虎拖着麻袋来到一棵大树下,他把老狗从麻袋里拖出来,从腰里拔出刀子准备杀狗,想不到大黄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了金虎一眼,又摇摇晃晃地走了。金虎发现大黄逃走已经晚了,于是顺着踪迹追去。他刚追赶上大黄,才发现大黄竟然走到了魏得牛身边。魏得牛吸着旱烟站立在那里,一双怒目狠狠地盯着金虎。金虎吓坏了,扭头就跑,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金虎跟头把式地跑回小马架子里,气喘吁吁,惊魂未定,马架子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魏得牛来到小马架子里,满脸怒火地看着金虎,把金虎跑丢的鞋子扔到他跟前。金虎惊惧地看着魏得牛不敢吭声。
魏得牛说:“尚金虎,到我家去一趟!”金虎嘴里嘟囔着:“我凭什么要到你家去?”魏得牛厉声说:“还要我捆着你去吗?”金虎哭丧着脸:“团长,我认错还不行吗?”
魏得牛问:“你说行不行?”“你是不是想要像杀狗一样杀了我呀?”“是啊,我把水烧开,先把你的皮给屠戮了,盐爆你的肠子,水煮你腚片儿,这几道菜一定好吃,走啊!”
金虎往后缩腚:“团长,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魏得牛声色俱厉:“别废话,我饶不了你!给我走!”金虎无奈地跟着魏得牛走了。
来到魏得牛家门口。金虎再次告饶,缩腿不前,魏得牛一脚把金虎踹进屋里。金虎一个趔趄进了屋里,只见小门儿坐在热炕头上,笑眯眯地看着他。魏得牛进了厨房。
金虎小声地:“门儿,你怎么来了?”门儿说:“是团长叫我来的。”金虎摆着手:“完了,他要把咱俩一块都屠戮了!”
厨房里传出叮当的响声,像是砍剁什么。金虎说:“你听,好像用砍刀,不对,是斧子,你听,他又在磨刀。完了,咱俩的小命儿今天算是交代了!”
正说着,魏得牛端出来一盆热腾腾的狗肉放在桌上。两个孩子惊呆了:“团长,你……”魏得牛平淡地说:“吃吧,这是大黄的后腿,剩下的,我都让连队拿走了,明天做给大伙吃。”
金虎瞪大眼睛:“谁?谁杀的狗?”魏得牛难过了:“我杀的。现在大伙都饿成这样了,还留它干什么?吃吧。”
小门儿立即大吃起来,金虎却一口吃不下:“团长,你也吃呀,大黄是你的,你不吃我也不吃。”魏得牛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在颤抖:“大黄跟了我这些年,救过我的命,我不忍心吃它。”
金虎说:“团长,我这些日子一直盯着大黄,想杀了它,你不记恨我吗?”魏得牛摇着头:“不记恨,其实我也想把它杀了,一直下不了狠心,刚才大黄回到我身边,我看它不行了,才狠了狠心把它杀了。”
金虎欲言又止:“大黄的命真大,前几天……”魏得牛一笑:“我知道你为它费了不少心思。你喂它干燥片,我就喂巴豆;你喂巴豆,我就喂干燥片,把你的招数给解了。小子,你像你爹一样,对付狗有一套办法。”
金虎奇怪:“团长,我爹也杀过狗?”魏得牛说:“他对付狗比你的招数科学。当年他当侦察兵,要经常对付敌人的狼狗,他口袋里随时准备着肉团子,肉团子里包着锋利无比的弹簧片,那弹簧片是蜷曲的,用肠衣缠着。见到敌人的狼狗,他就把肉团子扔过去,肉团子进了狼狗的肚子,起先没事,后来肠衣化了,弹簧片伸直,割断肠子,立马毙命。”金虎佩服了:“我爹的方法是很科学。”
魏得牛说:“唉,连队这么多人,一只狗解决不了啥问题,过几天我领你们套兔子去。噢,光顾说话了,吃狗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