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五,我睡过了头,九点多才跑出去找家复印社,把公司的价格表重新校改打印一份。公章的事挺难办,思考良久,最终我决定将原文上的公章抠下来,贴在价格表上,来回复印几次,竟然和原件一模一样。然后,我转悠了好几家银行,才发现一台取款机,信用卡这东西就是管用,走到天涯海角都能有钱花。
准备妥当后,我又想起孟殊。
“刚才我给招待所打电话,听说你退房了。”孟殊在电话里很不高兴。
“我搬到富豪宾馆,六O六房间。”
“你能住得起富豪?”孟殊非常诧异,“那儿可贵了!”
“穷家富路嘛,我出来是代表我们星达公司形象的。”幸亏她看不见我吐舌头的样子,“你今天有事吗?”
“下午同学聚会,你来吗?”
“你的同学聚会,我谁也不知识,瞎凑什么热闹?下午我就安排别的事吧,明天你陪我逛街好不好?”
放下电话,我出了会儿神。在牢房里住过的人应该很容易满足,如此奢华的房间,也的确容易让人心猿意马。会客室宽敞明亮,个大鱼缸居然占了整整一面墙,几条金龙鱼摇头摆尾,颇是神气,鱼缸是我早晨起来时才看到的。我站在椅子上用手去捞,正好喂鱼的服务员敲门,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下午,我又仔细享受了一番浴室。高档的东西总有高档的妙处,卫生间朝阳的窗户是落地的一大块毛玻璃,另一扇墙则是整幅的极富中国情调的水粉美人出浴图。我放的水很热,蒸汽把屋里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躺到浴缸里,象浸入一块巨大的奶酪,浑身的骨头节舒服得都快散了。没多久,我便沉沉入睡了。
醒来后,手指尖已经泡出了白皮。不愿意动,于是又放进不少热水。
我又闭上眼,四肢酸软,全身似乎已融进温暖的液体里。呼吸粗重,热水在胸口微微的压力正好让人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方向。我就这么呆呆躺着,眼前是红色的,仔细看来那舒适的红色又深浅不一,性质各异,有时甚至是一团红光在黑暗的背景里翻腾涌动着。躺着,思绪松弛,而记忆逐渐又变得不那么安分了,于是很多事,很多人又滑进我的脑海。当然都是些女人的事。
我一直在想,给刘萍老公写信的人是谁?字迹的确见过,确认是谁写的又实在勉为其难,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张纸片就断送了自己的爱情。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深植于心的爱吧?玉玲可能现在还爱我,可她以同别人结婚来向自己炫耀。我曾爱过刘萍,也曾忿恨得想把她掐死,因为疯狂而不顾一切的爱情让自己和狱警打了三年交道。凭感觉,张倩也许正爱着自己,可她只能看着我悄然离去。
爱情这玩意儿不知害苦了多少人?可我们终其一生,劳碌打拼往往又都是为了女人。超越男女其实也就是超越了人生,超越人生,人类存在的价值便将经受考验了。对大多数男人来讲,爱情往往有缘无份,千万不能把它当回事,否则就是缺心眼儿。而女人嘛?我出来后算是完全想开了。把她们当成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把她们当成人。事世轮回,沧桑变换,世间事总是循环矛盾,荒诞可怕的。拿她们当成玩物,弄于掌心,有失人道;可一旦把她们奉若神明,女人们就会把男人当作可杀可辱的宠物,而这个傻男人便会欲生不能,欲死不行。回想起自己几年前的傻德行,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可刘萍又来找自己,幸亏立场坚定!是啊!世上总有许多男人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吃苦受累,无怨无悔;也有不少女人放着好男人不找,偏偏跑到我这个白眼儿狼面前犯贱。谁是玩物,谁不是玩物?我看不透。
从浴室出来,天色发黑了。肚子又饿起来。唉!吃不完的饭,干不完的活儿,看不明白的女人!
晚饭过后,我又向李丽汇报工作。主要谈的是今天晚上的计划,李丽是生意人,她自然算得过帐来。放下电话,我就将价格表和一摞现金塞进个只信封里。
路过闹市区时,我不得不走走停停,一是为了打听路,另外也的确走不动。晚上的庆阳市中心异常热闹,街上异彩纷呈,每家饭馆里都人头攒动。庆阳人是南方人的另类,他们似乎都很喜欢喝酒,连当地产的大曲也和二锅头是一个度数。我多少从小刘和孟殊那儿知道了些庆阳的历史,看来他们爱喝酒也不奇怪。湘西一带自古就是出土匪的地方,民风奢杀,血性十足。当年白崇禧败退时曾留下十万土匪打游击,据说最后一支顽匪,文革前夕才被剿灭。如此民风喜欢喝酒也便自然了。
我沿街溜达,小心地躲避着行人。要是他们知道自己兜里揣着这么多钱,没准会匪性大发,扒了我的皮也说一定。一路上提心吊胆,问了七八个人才找到徐总的家。在上楼时,心情莫名其妙地更紧张了。不知道于仁头回干这事时,是不是也特犯怵?现在他收山了,只剩下我独自去行贿。
徐总打开门看到我时,面色惶然,根本没认出自己是谁。“您是?”
“徐总,我是小方啊!”我满脸挂笑,乐得象见了钱。“咱们在指挥部见过面,北京星达公司的。”
“啊,啊!对对对,对,你看我的记性。”徐总笑得十分勉强。
徐总狐疑满腹地把我让进屋。我进门就看到满屋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室内有股淡淡的墨臭味儿。
“我爱人出差去了,咱们男人就是不会收拾东西,看看房间乱的。你随便坐,别介意。”徐总挺热情地砌茶张罗。“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北京了呢,怎么找到我这来了?”
“您是庆阳有头有脸的人,问谁不知道?”
“哈哈,小伙子挺会奉承人哪!”徐总兴致勃勃地向我点点头。“营销人员的本事就是大。”
“哪里!是很好打听。”
“你上次是哪天来的指挥部?”
“前天上午。”
“这两天在庆阳玩儿得不错吧?我们的小城市怎么样?”
“人生地不熟,我不敢出门。”
“对。”徐总示意让我喝茶。“独自出差,安全第一,庆阳的治安是不太好。你住哪里?”
“富豪宾馆。”
“哦?”徐总的茶杯停在嘴边,他颇惊异地瞅了我几眼。“你们公司效益真好!那地方住得起的人不多。北京另一家公司的老板也舍不得住在那儿。”
“穷家富路嘛!”我晓得徐总指的另一家肯定是秃子经理,这家伙看来是急眼了,亲自出马!“徐总好雅兴啊!”我站起来,沿着墙,逐幅观赏挂着的字画。“全是您的手笔?”
“没事干,乱写着玩的。”徐总跟在后面,也一幅一幅地看。
“您工作繁忙,重点工程的指挥长还能有这份雅趣,难得!简直太难得了!还是有功底,我倒想乱写呢,只能瞎划拉。”我发现书法作品里繁体字太多,一篇中倒有多半的字不认识。有几篇古文似乎读过,却根本背不上来。而他的画,好象很随意的样子,别的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遒劲,有力,一气呵成!”
“哎!小方对书画有研究?”徐总眼睛发亮,他拉着我坐下。
“哪儿谈得上研究?比您可差远了。只不过北京是六朝古都,潜移默化地受些影响而已。”接着我便和徐总从王曦之的《兰亭序》传奇侃到张旭的狂草;从宋相蔡京,一代奸相和书法大家的两重性谈到近代东洋的书法成就。足足臭吹了半个多小时,聊得徐总眉飞色舞,频频点头,还不时争论几句。
其实我肚子里那点烂货,一半是监狱图书馆里胡乱读来的,另一半是在于仁嘴里捡的剩饭。眼见时间将晚,自己那点玩意也快抖落得差不多了,我不得不谈到正题。“下周一的产品招标会,我肯定参加,还希望您多加支持。”
徐总沉吟半晌。“参加一下也好,熟悉熟悉竞争对手嘛。”他的口气有点象小刘。
“如果能为庆阳的市政建设做出点贡献,我个人不虚此行,倒也没什么,主要是我们星达公司的荣幸。”最近我也学会了打官腔。“徐总,上回我给您的资料看了吗?”
“你们公司的技术资料,我在工程刚上马时就研究过。你送来的东西,我想和其他人周一上午汇总一下。”
“那正好,这两天公司给我来电话说,由于原材料价格的问题,我们产品的价格做了些调整。新的价格表今天早上才传给我。”这是我昨天编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
“调低了吧?这样才对。市场竞争都是你死我活的,价廉物美才能有说服力。为这事来了八家单位,我们的工作很难把握。僧多粥少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徐总莫名其妙地叹口气。“调低了好。”
“那好,时间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资料就先给您放在这儿。”说着,我把大信封掏出来,在怀里揣得太久,信封暖烘烘的。
“再坐一会儿。”
“不了,不了,您看看钟点,我倒没事,您可是上了一天班了。再说太晚了我也不敢回去了。”我站起来,顺手把信封放到沙发上。“价格表就在里面,您踏踏实实休息吧,咱们礼拜一再见。下回从北京来,我给您弄几幅碑砣来。”不等徐总再说什么,我已经打开房门了。
徐总也追到门口,满脸的歉意。“看看,光顾了聊天,砌了茶都没顾上喝。下回来家里吃饭。”
“下回,下回。来日方长吗。”我向他摆摆手,便飞快地下楼了。
离开徐府。我几乎是一路小跑。那感觉就象是玩儿拉耗子,抓了把同花顺对方押上了几千块就等翻牌了。舒坦!连脚指头缝里的欢快得直痒痒。于仁说得对,没有人见钱眼不开。做事不机密,危险重重时自然义正词严。一旦鬼神不知,妻儿不晓谁说不可以坦然受之?谁也不会把蓝花花的老爷爷们退回来。社会上一直在传:处级以上的干部如果全杀了,有冤死鬼,可要是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漏网的。高风亮节的人也许有,可连于仁都没碰上过,咱就甭提了。我辈本就是凡夫俗子,哪里去接触高人?至于徐总,我从来就没看出他是好人。他们这种中层干部平时吆五喝六,道貌岸然,回家还舞文弄墨,假充高雅。其实全他妈是癞蛤蟆过马路,假冒小吉普,看见银子照样流哈喇子。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那是因为没有,真有金子你看他跪不跪,不跪才不是老爷们儿呢。
回到宾馆,服务台说有位姓孟的小姐给自己留话,约我明天上午见面。工作有成,佳人有约。这晚上我算是睡滋润了。
孟殊婷婷地翘首立在商场门口,离我还有十几米她便频频招手,弄得路人不住恻目。“你怎么搬到富豪去了?”
“富豪不比军分区招待所好?”我快步走过去,一把捉出她的小手。今天孟殊外面罩了件开身的紫色羊毛衫,里面是件浅色吊带衣。白金项链上挂了颗黑珍珠,珍珠非常圆,晶莹亮丽,在雪铺般的胸上宛若一颗黑色晨露,闪光、滴水。稍碰就落。
“有钱没地方花了?”孟殊把手抽回来。
“没钱。有钱就不到处乱跑了。”我的脸象被烫了下似的,抽搐半天。真闹心!怎么象玉玲说的话?“黑珍珠太漂亮了,戴在你脖子就象——就象什么来着?你看你看,我都找不着词了。”
“骗人。”
“真的。对,珠联璧合,妙不可言!”
“油嘴。”孟殊抿着嘴,睫毛扑扑乱闪。
“今天干嘛?”
“陪我逛商场吧。”
我又挽起她的手。“哎呦!你就不知道男人逛商场容易得血压高吗?”
“又不要你给买东西,血压高什么高?”孟殊在我臂弯里拧一把,扭身就往前跑。
“等会儿,等会儿,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我急忙追上去拽住她。“逗你玩儿的,小心眼!真生气啦?”
孟殊噘着嘴,好久没理我。
原来的城里人动不动就为点儿屁事游行,什么支援阿尔吧尼亚、非洲兄弟呀。现在都喜欢溜商场,近些年城市的大型商场雨后春笋般建起来。报说说北京近几年要盖一百座百货大楼。湖南人爱贪热闹,自然不甘落后,于是商家林立,商战四起。庆阳市区最多也就二、三十万人口,孟殊说两年来竟开业了四家百货大厦,一个比一个豪华,一个比一个能闹腾。可庆阳总共就那三半的人,于是哪家都没热闹几天便门可罗雀,举步维艰了。
我陪着孟殊瞎溜达,整层楼也没几个人。售货员扎在一处,象盯贼似的瞅着我们。转过几处货架,我突然看见阿秀慢慢悠悠地迎面走过来。刹时间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天知道这女人会有什么举动?我机械地迈着腿,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可阿秀一直就没注意我,她只是瞟了孟殊几眼,便从我们身边擦着过去了。老天有眼,我的心跳也终于恢复了。真是万幸得很!后来于仁告诉我,妓女嘛,玉腕千人枕,夜夜做新娘。怎么可能记住你方路呢?有可能记住的地方又看不见。
孟殊傻乎乎地在前面走。她可没注意到我心惊肉跳的历程。女人只有在给孩子喂奶和逛商场时才会如此专注。她们好象天生有这个瘾,琳琅满目的精美货物本来就是摆给女人看的。如果把女人逛商场的精力,男人对喝酒的欲望都投入工作的话,人类早在火星上安家了。
我们来到三层时就已用了一个多小时,要是徐光那样的小男人早急了,可咱硬是笑容可掬,毫无倦意。最后孟殊站在珠宝专柜止步不前,我在旁边猜了很久才弄清,她瞧上一条银制的紫晶手链。
“你好象特别喜欢紫色,跟你的皮肤的确挺相配的。”我在旁边撺掇。
“挺好看吗?”她把链子戴上,举着手让我看。
“是啊!”
孟殊又翻过来掉过去地欣赏。
“喜欢就买吧。”
她纂着手链,低头沉吟。
“想买就买嘛!你不说话谁知道你是不是真喜欢?”我逼她表态。
“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你这么一说我还有点饿了。附近哪家饭馆有特色?”我拉起她便走,孟殊临走时几乎是恶狠狠地盯了手链几眼。
我们来到商场顶层的餐厅。路上孟殊就没说过话。我装着看不出来,还满嘴神诹八扯,喋喋不休。坐在餐厅里可以鸟瞰整个市区,从上面望下去,旧市区如此破败,凌乱。几座高大建筑好象不可一世的老爷,一片片黑糊糊的青瓦小屋则是彝族娃子头上的大布套子。街道狭窄,车马喧嚣,人群如搬家的蚂蚁,涌来涌去。
“你先在餐厅等我一会儿。”点完菜,我起身便走。“马上就回来。”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红彤彤的菜肴已经摆满了桌面。孟殊面对窗外专心地修着指甲,她修得异常仔细,每挫一下都特小心,还时不时地放在嘴边吹吹。我咳嗽几下,人家根本没抬头。
“好香啊!”见她不理自己,我干脆甩开腮帮子吃,湖南人的菜太辣,一口下去,呛得真咳嗽起来。
“就知道吃。”孟殊噘着小嘴,把小锉子扔在桌上。“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把我独自扔在这里,好无聊!”
“是我错了还不行?”我抹了抹咳出的眼泪。“向你道歉。刚才我是去趟卫生间,在门口捡了个东西。”说着,我拿出一个天鹅绒包面的小锦盒,打开来在孟殊面前摇了摇。
我根本没看清,孟殊是怎么从桌子那边跳过来的,只见一双玉手,将锦盒从我手里“唰”地抢走,接着那条紫晶手链已挂在玉手指尖晃悠了。要不是她已回到座位上,非得原地旋转七百二十度不可。“你——,你,”她挺腼腆的不敢看我,脸逐渐被手链映成紫色。“你!”孟殊的眉毛眼睛挤到一处,活象只见了金鱼的小花猫。
“我什么?”我极富魅力的微笑,很快就出现在孟殊扩得很大的瞳仁里,出现在手链上光洁平整的紫色山石中。
“七百多元呢!”
“为我第一个认识的湖南姑娘,值得。对了,幸亏您又漂亮又可爱,我要先认识个丑八怪可怎么办?”实际上售货员已经给我打了七五折,不过五百来块。
“讨厌!”孟殊笑笑,“这样不太好吧?”她攥着手链,一只拳头顶着下巴,双眼直勾勾地锁定我的表情。
“不喜欢?”我不会被她看出居心来。“要是不喜欢就退了?换条别的样式也行。走,咱们现在就去退。”我要拉她起来。
孟殊赶紧揪住我。“谁说不喜欢了?那么毛躁。”她终于开心地笑起来,灿烂而明艳夺目的笑容象朵盛开的粉色郁金香。不,在孟殊略带羞涩的笑容面前,郁金香也会蔫得不敢抬头。
“那就为了高贵的紫晶手链和小孟殊完美无缺的手都找到娘家,干一杯!”我举起酒杯,另一只手在她脸上轻刮了一下。
孟殊腾出左手,浅浅喝了口啤酒。
餐厅里好象只有我们一桌就餐的,我们就着远山秀色浅饮轻谈,正午阳光从淡兰色大玻璃窗射进来,我们象躺在温暖的海滩上,惬意、松弛,毫无顾及。我在孟殊面前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的神侃,甚至向孟殊分析起明朝败亡与国民党退守台湾的历史异同来。此时我才发现自己肚子的货还不少哪!
吃完饭,我已经知道自己和孟殊的关系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到我房间去看看。”
我拉着她一直没松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失业吗?”孟殊的表情复杂而又怪异。
“跟我没关系吧?”
“因为我们老板总想占我便宜。”孟殊慢慢走着,眼中神色不定,玉腕上紫光流彩,令人目眩。
孟殊也和我刚住进来时一样,她吃惊地屋里屋外转了好几圈。嘴里还一个劲地问这问那。最后她跑到阳台上,探出头往下看。
“风大,小心着凉。”我提醒她。
“这是庆阳最高档的地方,要是熟人能看见我在这儿,一定会把他们嫉妒死。”孟殊兴奋地冲我大声叫着。
“行了,小姑奶奶!”我可不想闹得全庆阳都知道北京人爱勾引小姑娘,赶紧把她拉回来。“以后常来不就行了?”
“你也太奢侈啦!”孟殊在阳台上疯够了,居然又开始教训我。“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是浪费吗?”
“我平时很简朴的,这不是代表公司谈生意吗?”我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蹭的。“你以前来过几回?”
“我就进过富豪的门厅。”孟殊把鞋脱了,光着脚在橡木地板上一跳一跳地走。“富豪是前两年修的,本来不大,可一般人根本住不进来,听说是招待外宾和省里人的。你是怎么住进来的?”孟殊说的当然是实情。我这两天和服务员聊天以及从徐刚成嘴里早就知道了。富豪宾馆实际上是湖南的一班公子衙内在庆阳吃喝玩乐的基地,据说地下大厅是个赌场,经常有一掷千金的豪客来,宾馆的色情服务更是应有尽有。偶尔招待几回老外应付门面。服务员现在也说不清宾馆是谁出钱盖的。“要不是跟你进来,我还不知道庆阳有这么高级的地方。”孟殊又开始敲鱼缸的玻璃。“刚进门时,我还认为是几条假鱼呢。太好玩儿了!”
“哈哈——,好地方西藏都有,不稀罕。”我装出很泰然的样子。
“看你挺老实,倒有不少邪门歪道。”说着,孟殊站到沙发上去抓鱼,够了几下,终于给她抓出一条金龙鱼,一尺长的鱼不甘被女人俘虏,扭头要咬她,孟殊急忙把鱼扔回去,“咚”的一声,水花四溅,她叫着冲进卫生间。
我哈哈大笑着,追到卫生间门口。“你不邪门?象个孩子。”
“我怎么邪门了?”孟殊用毛巾擦着脸,一缕湿发从额头垂下来,样子很可爱。
“为什么不跟你的老板好?”我倚在门口欣赏孟殊的狼狈相。
“他一脸包包,好恶心呢!”
“我呢?”
“你?”孟殊挂好毛巾,突然一把拧住我的鼻子。“你这人太坏!”
我张开嘴,要咬她的手指。
孟殊撇下我。低头往屋里钻。“你又不是鱼,干嘛咬人?”
我没说话,反正咱胳膊长,一下就把她捉进怀里。此时我感觉到怀里那柔软的躯体剧烈颤抖起来。孟殊使劲拧着我的胳膊,“你放开我。别这样,放开——”
“孟殊,孟殊!你就是我的梦。”我附在她耳边,轻柔缓慢的声音跟念经似的:“你让我等了许久,小孟殊是我永远的新娘,美丽的姑娘,你太可爱了。”我把孟殊的小手紧紧扣在手心,一股骚动不宁的东西在体内急速游走着。我慢慢把小手放在自己唇上,吻着,吻遍每根手指,每个指肚,每一小块肌肤。吻着,直到小手被吻得红一块白一块的,可我仍不满足,于是一根根手指地舔,仔细而兴致勃勃地舔,最后孟殊的整个手都被我弄得湿漉漉的。
孟殊半张着嘴,惊恐麻木的眼睛望着我,剧烈的抖动使她身体僵硬。我费了不少力气才将她抱起来。此时听得孟殊“哈”的喘了一声,身体也立刻柔软下来。我再次低下头。轻轻咬她的耳垂,那耳垂毛绒绒的红得几近透明。我不仅又想起橘子洲头,阳光下跳动的烛火。
孟殊仰着头,象昏过去似的半闭着眼。她一动也不敢动,只有鼻翅抽搐得厉害。我抱着她,走得非常慢,嘴唇好似把镊子,撩拨着她每一根毛发,每一块肌肤,每一次呼吸。我继续吻着,从发稍到耳根,从眉间到下腭,然后将孟殊紧闭的双唇掰开,极轻柔的在那泛白的唇齿之间滑动,象孩子怕弄坏了自己心爱的玩具。
不一会儿我就双臂酸软,不得不把她放到床上。此刻孟殊的神情如同被用来祭神一样,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迷醉与妩媚。她双臂上举着,手指仅仅扣在一起,两颊呈现出醉人的酡红色。孟殊不但神情迷醉,在我吻她,并将她身体上多余的东西,花瓣般层层剥落时,自孟殊口中发出曼妙无比的声音,象呻吟,象喘息,象梦呓,象哀求。此刻我的喉际似乎堵了块硬东西。逐渐,她晶莹而紧绷的侗体终于显现出来,每一处粉红色的肌肤似乎都在跃跃跳动。
现在即使有人给我一千万现金,也休想让我从孟殊身旁离开。这美丽灿烂的侗体是自己的,奇妙诱人的声音也是自己的,而美好的时刻总能激发出人们深藏于心底的狂燥。我粗暴而不知疲倦的手在孟殊身上肆意发泄着,如一阵狂风暴雨袭击着亘古未变的荒原,如滔天飓风掀起大海上骇人的巨浪。我两眼生疼,呼吸粗重,汗水已顺着下巴流到孟殊滑润的胸上。
当我突然进入孟殊身体的时候,她双目爆睁,头狠命地向后仰,泪水流遍满脸,嘴里“呕呕呕”地叫出了声。后来,孟殊的指甲死死抠进我脊背的皮肤,脸埋在我的肩窝里哭起来。
真有点害怕,我不得不坐起来。看见了。第一次看见床单上一片淡淡的殷红正悄悄往下渗。渗下去,一颗颗地逐渐平复了。我突然感到阵莫名其妙的怅惘。
我赖在床上很久也不愿意起来,美妙的一瞬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回味。孟殊就偎依在自己旁边,猫似的缩成一团,半天没动了。
在监狱里那三年,我越想越窝囊,老天爷是不是吃错药了,不公平,实在不公平!咱为女人的事蹲监狱,一辈子落个色狼的坏名声,可自己却从来没碰上过一个处女。有时想起玉玲就更来气了,这女子要死要活地想嫁给自己,嫁不成就向全世界宣布:方路是个大色狼。可她自己是什么货色只有我清楚,反正咱个大老爷们儿也不能把这事儿满世界喊去。现在自己终于碰上个处女,有种从未体检过的压力让我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荒诞而怪异!
“你怎么好久不说话了?”我费劲地把她翻过来冲着自己。
“我不是好女人了。”孟殊的声音很小,甚至不敢正眼看我。
“别胡思乱想,女人都要经过这一步。”我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摩着。
“过几天你就要走了。”
“不会那么快。签完合同我也得回来好几次,你等着我。”
“等你干嘛?做情妇?”孟殊几乎是带着哭音说。
“我——我,爱你。特别喜欢你。”虽然很难说出口,可说出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至少在此刻我还是真挺爱她的。“再说我又没结婚,不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你别瞎想啊。”
“用不了几天你肯定把我忘了。”孟殊死命地在我胳膊上拧。
“不会,不会。”真他妈较劲,看来不说瞎话还过不了这一关。“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将来等我有了钱,就接你去北京结婚。”
“哈!”孟殊朝我吐吐舌头。
“干什么?”
“你不会对谁都这么说吧?”
“欠揍。”我跳起来,作势要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