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去指挥部时,特地晚到了十分钟。可在指挥部门口,我还是撞见了张倩和秃老板。秃老板看到我,本来已经气歪的鼻子居然正了过来。昨晚王权给我打电话来询问实业公司的产品在哪里出过丑,我就明白有戏了。
张倩站住老板后面,怒气冲冲地望着马路对面。看样子才与老板吵过,瞅见我过来也没什么表示。
“好!干得好!”老板的秃脑们儿上皱出一层碎碎的细纹,他咬着后槽牙,竭力装出很有风度的样子。“下回我们再交交手。”
我一时没敢答腔,秃老板现在肯定连宰了我的心都有。其实不就是丢人现眼白花钱吗?你老板有的是钱,不在乎。丢人也算不了什么,人家李丽在武汉也丢过人,她一个女的都没自杀。“嗨,您家大业大,就当赏我口饭吃。”
“还是您方先生赏我口饭吃吧!做事别太绝喽!”老板不住地磨牙。
“我不也是老白跑吗?”我瞧见张倩很无奈地望自己一眼,没再理老板,独自走了。
我也懒得搭理丧心病狂的秃子,估计张倩回去就失业了。好在她有学历,自己也不必太揪心。送走他们,我疾步跨进指挥部的大门,门洞阴森饰人,似怪兽奢血的巨口。
出于职务对等的原则,徐总让我和材料科的小刘签合同。我在小刘办公桌前坐了足足两分钟,而他就是不说话,只是怪模怪样地瞧着我乐,跟见着珍惜动物似的。好久小刘才开腔:“我的老乡,你真够狠的!包饺子啦?”
“混口饭吃。”
“你这口饭可没少混,也不怕撑坏肚子?”他晃晃脑袋,狡黠而神秘地望着天花板叹气。
合同签得非常顺利,小刘完全是敷衍了事。我几乎没费什么口舌,便为公司争来百分之三十的预付款。签完合同后,征得徐总同意,由我做东,请指挥部供应部门的全体人员吃饭,庆祝合作成功。说是全体,也不过就四、五个人。最难移驾的是张处长,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徐总出面,我连拉带拽耍死狗,才把张处长请到饭桌上。酒至半酣,张处长仍以不胜酒力为由,中途逃席了。我挽留良久没成功,心里颇觉忐忑。
临近散席时,大部分人都已醉眼迷离,还明白点儿的不得不把他们一个个架走。最后桌上只剩下徐总和我。徐总看到部下都已走光,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冲着我。“你把事做得太绝。”
“我是星达的员工,职责所趋。”我当着明人自然不敢说暗话。
“可做事太绝容易把别人的活路都堵死了。”徐总忽然笑起来,手指在桌面上欢快地跳动着。“听说人家几个月前还是你的老板呢?下手太狠,容易伤了手。”
“生意场上连亲爹都不能认。何况他家大业大,咱就是个混饭吃的业务员,穷光蛋!不挤兑他挤谁?”
“嘿嘿,无产阶级都是这么想,有钱就有罪!”徐总象是自言自语。“反正你做完就走,不用操别的心。”
“不会,不会。咱们永远是朋友,将来您到北京——”
“行行行,行。我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徐总挺不客气地打断我,脸上满是不屑。“生意场上没朋友。你要是把人家当朋友,还能叫他去嘬死?”
我当然清楚徐总指的“他”是谁。“您放心,产品质量由我们公司全权负责,出不了事。您不是也做过市场调查吗?星达的东西比别人强不强?”
“正要跟你说这事呢,要不是因为质量问题,我能放你一马吗?大不了是辞职吗?”徐总突然神情激愤,手指把酒瓶子敲得铛铛响。“人活着是不是挺没劲的?争来抢去,是不是最后都得死?”
我不置可否,天知道徐总还要说什么。
“钱是好东西。但君子好财,取之有道,你的东西我已经寄给你们公司了。”
“啊?!您——您——”我使劲拧拧耳朵。
“放心,汇款单写的是你的名字。”
“这是——这是很正常的——”
“胡说,什么正常?”徐总伸手止住我。“上支下派的事与我无关,我不想趟浑水。”
“您是怕——”
“我什么也不怕。君子独善其身,别人的事咱们管不着也管不了。”徐总眼望着满桌狼籍,神色郑重。刚才那帮家伙已经走了,现在也许睡着,也许醒着,也许正满街叫骂,也许在厕所里哭。“你们公司的货几时到?”
“我回去就组织发货,最多也就两星期吧。集装箱是不是只能发到株州?”我赶紧转移话题,真怕徐总再谈严肃的。
“对。小刘会去株州接货。”
“那好。”
徐总的表情越发严厉了。“听着,我不管你们公司为这事出了多少血,质量一点也不能含糊。”
“您放心吧。”
“我不放心。告诉你,我肯定亲自去验货。要是质量有了问题,你可别骂我不讲情面。”徐总把酒杯往桌上一蹲,起身便走。
我独自在包间里坐了很久,服务员在门口探了好几次脑袋,我才想起去结帐。
一种被蔑视的感觉令我周身刺痒。
芸芸众生,大千世界,总会有些例外,可徐总又算不算是例外?
有时我觉得自己也许在病人圈里混得太久,结果把病人的病态当成常态,而常人在自己眼里又成了不可理喻的病人。病态常态?常态病态?鬼才能搞清的事人又怎么能理解?正如孩子生下来时,同样的皱纹堆垒,同样的黑瘦丑陋,然而同样哇哇号啕的小东西成年后却分三六九等,就入三教九流。甚至还生出我方路这样不伦不类的阴阳人。太复杂了!回去得问问于仁。
而现在的我不过是油滑的小市民,好色的浪子,被出卖到监狱的情人,自鸣得意的一届奸商。有太多搞不懂的东西,偶尔想想还累得半死。没准儿正因为搞不懂,才活的有滋有味吧。
当天晚上,王权见到我时,神气得下巴都快撇掉了。不清楚的还以为苏联是他搞垮的呢。我自然少不得极尽恭维之辞,差点把这兔崽子屁股拍肿了。兴奋之余,徐刚成说城里新开了家韩国料理,不如去尝尝鲜儿。
韩国酒楼地处市中心,装修在庆阳独树一帜,一水儿的贴纸棋格门,纸上还划拉着希奇古怪的黑字。韩国料理在当地属于新鲜事物,我们来到酒楼时,已经人声鼎沸,食客盈门了。别说雅间,连大厅的散座都堆满了。老板当然认识王权,他死劝活劝终于请走一个雅间的客人,幸好酒楼老板认识这几位食客,否则还真不好办。
几分钟之后,我们仨就光着脚坐在塌塌米上了。所谓的雅间就是先架起木格子,然后糊上带字的宣纸,前面装个推拉门。
“王总。”老板哈着腰进来,房子太矮,不哈腰也不行。“您来点什么?”
“你就看着样点吧。”王权今天兴致特别高。“啊!光吃也不行,你这儿有玩的没有?”
“有,有。别人能没有,您来了还没有?我从老家带来几个小姐。”老板本人就是东北人。
“东北小姐,你们老乡嘛。味道怎么样?正宗吗?”王权就象问一道菜似的。
“正宗不正宗问他不就行了。”徐刚成指着我。
“是,我能听出北方人的口音。老板你丝那疙瘩的?”我自信所有的北方口音都能听出来,多少也能说几句。
“呦!咱是老乡啊?”老板拉着我的手,却看着王权乐。
“差不多,你张罗去吧。”我其实很厌烦东北人,男盗女娼的地方。
不一会儿,三位身材高挑的小姐笑嘻嘻地挤进来,屋里顿时小了。
“行,就看个儿,应该是东北的。”我边说边拉个小姐坐在身边。“哪块儿的?”
“抚顺的。”
“抚顺的小姐真多。”我看见王权他们也拉着小姐坐下。
“你是北京的?”
“能听出来?”没想到,我身边这个丫头居然见多识广。
“俺们哪回来时都路过北京,北京的钱可好挣呢。”丫头片子一张嘴,棒子味就出来了。
我断定她是鞍山的。“到北京,就手把路费挣出来是不是?”
徐刚成哈哈大笑起来。
“连坐出租都不用花钱。”王权说。
“我们北京人根本不喜欢东北小姐。”我冲王权他们说:“在北京去歌厅,都找南方姑娘。”
“东北小姐多棒!个子大。”王权不解。
“又不是买驴,南方姑娘细腻。”我说。
“咋说话呐?我们又不是驴,粗啊?”抚顺小姐拍了我一巴掌。
“一嘴茬子味儿,还不粗?”我也掐了她一下。
“咋说话呢,咋那招人不爱听——”这丫头的嘴太欠。
“呆着,你以为是在东北哪?”还是王权气派大,劈头盖脸就把小姐震住了。
“王总。”酒楼经理又把头探进来。“没问题吧?”
“没问题,上菜吧。”徐刚成把小姐按在怀里揉。
“你们咋那大气派呢?”我旁边的小姐真贫。
“听说东北小姐个个都是海量。”王权怪怪地看着徐刚成。徐刚成立刻斟上三杯白酒,每杯至少半两酒。“今天你们姐仨,每喝一杯,我就给十块小费。多喝多挣少喝少挣,要是不喝现在就滚蛋。听见没有?”王权盘腿高坐,嘴角下撇,那劲头整个活脱脱是个座山雕,要是装上山羊胡子,就真成三爷了。
“大哥,您一言出口,可驷马难追。”又是我身边的小姐跟着起哄,倒霉催的!
小屋里春意浓浓,酒香飘飘。我们三个轮流给小姐们敬酒。王权还捎带着从兜里掏钱。没过多一会儿小姐们嘴里的酒气就盖过烤肉的香味儿了。
东北姑娘的确酒量惊人,可再能喝也是人,而且还是女人。前后不过一个来小时的工夫,三位小姐个个杏眼迷离,玉体飘摇,嘴里一个劲嘟嘟俄罗斯话。她们渐渐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却忘不了向王权要钱,拿了钱就塞到长筒袜里。王权也是一边掏钱一边喝,手还没完没了地在姑娘大腿上又蹭又拧,屋里高一声低一声跟闹猫似的。
男人一般喝到了点就不用劝,不给酒抢着喝。没想到小姐们也是这样,今天可算开眼了。烤肉没吃了几口,已经有位小姐躺在地上唱歌了,还有一个东摇西晃地找酒喝,那位嘴贫的抚顺小姐则趴在我背上,用两个肉球儿拱我。此时的王权红光满面,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他提着酒瓶子,一脸坏笑地站起来。“方先生,咱们今天搞点新鲜的。”说着,他一把将抚顺小姐拽过去,揪着脖领子,把她仰面按倒在地上。酒瓶子对着小姐性感的嘴,一下子塞进去。
抚顺姑娘手刨脚蹬,象条出水待宰的鱼,肚子一个劲翻挺着。她最里“呜呜呜”地哼哼儿,啤酒沫子顺着嘴角流了一身。好不容易,王权才放开她,小姐趴在地上,哇哇地叫了半天,东西没吐出来,眼泪倒淌了一脸。刚才在找酒的小姐吓得推开门便跑。
“你真会玩儿!”我无奈地瞧着他们,王权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竟跪在那里咳嗽起来。怎么也无法将面前的几个东西和人联系在一起?可人是什么?我私下思索过,难道只是伸着两条后腿,发音比野兽复杂些的怪物?想不通人与兽的区分,也没能力深想。
王权又开了瓶啤酒,他拎起地上趴着的小姐,掀开她的裙子,把酒咕咚咕咚倒在她肚皮上。小姐身下立时湿了一大片,不一会儿小姐腿上竟象长了层白泡,泡沫此削彼长,肆意横流,就象前几天在资江边看到的调色板。可东北小姐居然连动都没动。
飞机快起飞的时候,我竟毫无原由地害怕起来。这灰白色的大铁壳子要是掉下来怎么办?身边坐着个神采奕奕的白胖子,我特有欲望和他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可人家肯定常坐飞机,还没起飞就开始打鼾了。
我签定合同后的第二天便离开庆阳了。临走时和特地通知了孟殊,她只是在电话那头哼了几声。我知道孟殊又在耍小心眼儿了。
来长沙的火车上,我还收到了王权的电话。他叮嘱我早去早回,我明显的在他的口气里听出威胁的意味,财迷转向!
到了长沙,我就买了回北京的机票,没心思给李丽省钱了。庆阳之行功德圆满!
在朋友面前,我一直自吹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可有件事我连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眼看就奔三十的人了,从没上过天。徐光说他每次出差都飞着走,我听了,心里就别提多痒痒了。
我走进机场时,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生怕被人看出来,这小子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可飞机刚刚起飞,我就开始痛恨起眼睛与舷窗之间的那个大白胖子,他的头号儿猪脑袋正好挡住半个窗口,真讨厌!
飞机一直在爬高,我的心却一直往下坠。白云似雪山堆般连绵起伏,阳光象是从镜子里射来的,夺人二目。我们只用了几分钟便升到万米高空,而人类走到这一步却用了几十万年。我美滋滋地望着窗外,很久没体验过成就感了。两年前,在监狱里糊纸盒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人生如梦!正如窗外的白云,谁也不知道一秒钟后它会是什么样子。想到此,一直沉浸在亢奋与怡然自得中的我不禁也有些酸楚。下一步还会如此顺利?有人说:悲观的人开保险公司,乐观的人造火箭。可我这等开不起保险公司又造不出火箭的蠢材又能干什么呢?
飞机着陆时我的脑袋的确昏沉沉,疼得厉害,终归是头一回玩儿上天的游戏,没掉下来就万幸了。刚出机场,我正想找辆出租车进城,忽然感到一股朔风从后面刮过来,有人在背后重重拍了我一掌。
“方路,方大经理。”周胖子的圆脑壳上挂着汗珠。“你他妈走那么快干嘛?偷人钱包啦?”
“你丫怎么在这儿,接谁?”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接你呗。”周胖子狠喘了两口气,运动健将的底儿算是耗光了。
我想起在长沙时,的确曾在电话里告诉过李丽自己的班机号,没想到她会派周胖子来接自己。
“您现在行了,专车接送,谱儿大了你!”
“少废话!赶紧走吧。”我看看表,快五点了。
“你小子快成红人了,李老板非要我接你不可。”晚上,我怕周胖子喝酒开车让交警抓住,特地找了周胖子家附近的饭馆。酒还没喝到嘴,他倒跟喝了醋似的。
“谁过年不吃顿饺子?就是老板不发话,你接接我不应该是怎么着?”我心里得意,面上还得拘着。“什么时候发货,没问题吧?”
“呦,呦!真成领导啦?”周胖子翻棱我好几眼。“李丽昨天就跑到基地组织生产去了,二、三百吨哪!够她一呛。你这回可露脸了。”
“操,兄弟出马,签合同算个屁!”我高兴地拍拍公文包。“又把秃老板弄了一下。”
“秃子是够窝心的。”周胖子仰在椅子上,肚子顶着桌面。“你兔崽子一趟湖南就能捞好几万哪!”
“眼红了不是?当初可是你们请我来的。”我挺想看看周胖子急眼的样子。
“我他妈才不眼红哪!就这个月,咱哥们儿搓麻就有三千多进帐。手要是老这么壮,一年肯定比你挣得多。”想起搓麻来,周胖子兴奋得手直在桌子上胡噜。
“你快成金手啦?跟谁?”
“工程公司那帮家伙,没事我就回去刀点奖金。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公司现在还是不景气?”我突然想起自己的人事关系还在铁路上呢。很久没回去了,队长还说将来有活儿就把自己找回去,看样子没戏。
“国企嘛,都半死不活。”周胖子突然伏在桌面上,脸离得我很近。“人哪,就是不能生孩子。背气!玉玲原来手多壮,现在该名叫宋太太了。”
“谁?”我以为听错了。“周玉玲?她改嫁了?”
“没有。她生孩子了。”
“那怎么叫宋太太?”
“生孩子把手气搞没了。原来一玩儿牌她就卷我们,在四川时你知道哇,后来回北京也照卷不误。现在倒好,得谁给谁送钱,那不是宋太太吗?”周胖子哈哈哈地乐起来没完,农奴翻身做主人了。
我也笑得差点把刚吃的菜吐出来。原来是送钱的太太,也亏周胖子能想到。唉!玉玲,本来是多么熟悉的名字,现在听着,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公文包里套出封信来,这几张纸,我一直带在身边。“你看看。”我递给他。“笔迹你是不是认识?”
周胖子把信翻来覆去瞧了四、五遍,小眼睛时不时瞟我一眼。“谁给你的?”
“那你别管。我就问你认识不认识笔迹。”
“不认识。”周胖子把信给我扔回来。
我端着酒杯,酒竟止不住地往桌上滴答。“胡说!”我突然爆怒地把酒杯礅在桌上。“我想都能想出来是谁写的,你跟他同事七、八年会认不出他的字儿?咱俩算是白交!”我起身便走。
“坐下!”周胖子不慌不忙地喝着酒。“坐下,你知道是谁写的又能怎么样?人家也没冤枉你,那是不是你当时干的事儿?”
“我和刘萍的事是军婚,可碍丫挺的什么事?”我万分气恼,如果不是有人告密,没准现在自己已经与刘萍结婚了。我相信刘萍一直是爱自己的,至于自己是不是还在爱她,则从来没敢琢磨过。
“歇!歇菜!你小子光顾了自己痛快,把玉玲甩了。您老人家是没看见,可当时全队的人都看见了。玉玲整整哭了两宿,队长一个劲嘱咐徐姐,就怕玉玲寻短见。你丫当时肯定不知道,就他妈跟中了邪似的。”周胖子言辞铿锵,大义凛然,就从没见他这么正经过。“你知道当时队里人背后都怎么骂你吗?”
“这——”我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好象周胖子说得有理,又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总不能说,玉玲难过不一定是为了自己吧?
“我跟你有交情,人家小张跟你有交情吗?”
我晃晃脑袋,都快被他数落傻了。
“对呀!人家跟你没交情,又想当助理,又喜欢玉玲。折腾折腾你有什么不对?”看来周胖子一直认为我是活该。
“背后下刀子,丫是老爷们儿?”
“不是老爷们儿又怎么了?”周胖子倒是挺想得开。“他这人吧,干事是有点阴,现在也遭报应了,老天爷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
我呆呆望着他,不明所以。
“没错。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小张后来当了两年队长,弄了点黑钱,现在正给隔离审查呢。”
“多少钱?”
“几万块,够判的了。”
“该!”我咬牙切齿地解恨。当时小张因为一门心思要做助理把自己当做死敌。现在好,当了官进去的就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甭说人家,你那三年也是欠。”周胖子法官似的为我拍了板儿。“反正都过去了,瞎想也没用。现在您老哥时来运转,这口气儿算是快倒过来了。”
“转个屁!”我无奈地苦笑。现在自己在家人、朋友眼里,也算人五人六,象块材料了。可想起几年前,自己现在又好在哪里?连徐光昨天在电话里都认为自己最近干得不错,千万别再象以前似的没谱儿了。可几年前自己干的坏事还真没现在多。
“呸!?能一下放四百多万的屁我怎么放不出来?李丽一开始都不相信你有这么大能耐,问过我两回。”
“问什么?”
“问你这人说话靠不靠谱儿。”
“你肯定没说好话。”
“我能夸你?给你脸?”周胖子大笑起来。“我说,你小子满嘴跑火车,不招四六。就那个地方可人疼——”
我家离饭馆也不远,把周胖子送回去后,我就独自走回去了。
其实我早就猜到这封信是小张写的。更让恼怒的是信背后的主使很可能是玉玲。现在她初为人母,老公被隔离审查,可居然还有心思搓麻将。天下最狠妇人心!难怪她成了宋太太。没想到玉玲会变成这样,可话说回来,谁知道她以前是什么人?谁又能想到我方路会突然壮起来?仅仅一年前,我还在为自己将来的出路犯愁。现在,咱居然享受着专车的待遇。吃饭时,李丽来电话告诉我可以在家休息几天,几时上班随我的便。
离开北京不过二十来天,可我觉得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那个一事无成,遭人唾弃的方路不见了。人生角色的轮回有时荒唐可笑,有时不可理喻,有时快得叫人无法接受。王权向我要了百分之六,我向李丽要了百分之八,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李丽不吃亏。而我俨然快是个小款了。
有本书上说:人的经济地位决定他的社会地位。我的确觉得自己不同以往,至少在大家眼里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