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时的傻子本就不多,何况中年人并不傻。他呵呵笑道:“行,你是家长,听你的。”
天黑有天黑的好处,脸即使变成了猪肝色,别人也看不出来。其实我是相信中年人的,他应该不是坏人。但我是真不放心,在仇恨的驱使下,他能满大街地去砸汽车,把豆豆扔到山下去又算得了什么?即使中年人没这个打算,但面对面与豆豆地相处上一段时间,难免会觉得这孩子是怎么看怎么象方智,于是火气攻心,恨走丹田,动了歹念也不一定呢。
我们下山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周胖子拉着小魔女走在最前面。周胖子说:他和小魔女都比较胖,万一后面有人摔下来,他们一使劲就能接住了。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周胖子知道自己走得慢,担心大家把他丢下。其实周胖子的担心是多余的,上山的时候全是小伙子,只有他行动迟缓。现在我们的队伍里有老妈,有两个孩子,能走得快吗?我背着豆豆走在周胖子后面,身后中年人和严明。再后面就是老婆、老妈和几个救险队员了。
一行人灯火通明,嘻嘻哈哈地下山了。
群居动物永远是声势浩大,力量惊人的人。我前半夜下山的时候,孤独、寂寞,恐惧兼而有之,而且狼群、山风也跟着裹乱。现在人多了,风停了,狼群没影儿了。现在不要说狼了,就是狗熊来了我们都不怕。
由于有五六盏应急灯,路面看得异常真切,大家走起来也十分轻松。走出半里地周胖子的嘴就闲不住了,他边走边拉着小魔女问道:“宝宝,我给你猜个谜语吧,你要是猜中喽,回到北京我请你吃烤鸭。”
小魔女不屑地说:“我才不吃烤鸭呢,我要吃麦当劳。”我咳嗽了一声,小魔女回头哀求道:“干爹,我都好几天没吃麦当劳了。好象他们又送新玩具了,你就让我吃一回吧。”
我狠着心说:“不行,吃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吃麦当劳。”
周胖子怒道:“孩子吃回麦当劳又怎么了?能花你几个钱?”
我怒道:“你懂什么你?宝宝已经长青春痘了,全是吃垃圾食品吃的。”我这句话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感慨。有人说:美国鬼子是狼子野心,想把全体中国人搞成集体血压高。有人说:垃圾食品就是白给我,我也不吃,没滋味。孩子之所以爱吃,是因为他们舌头上的味蕾还没发育好呢,分不出食品的好坏来。有人干脆说:垃圾食品就是骗女人和孩子的,她们分辨是非的能力底下。后来严明和老婆一个劲打喷嚏,这场争论才告一段落。最老妈又做了总结发言:“孩子就应该在家里吃,外面的东西没一样干净的,早晚得吃出毛病来。”
周胖子见大家安静了,又把谜语的事搬了出来。“宝宝,想吃什么咱们回去再商量,还是猜谜语吧。”小魔女没反对,周胖子便接着道:“有一头老母猪带着十头小猪过河,但是过河的船只能装下老母猪外带八头小猪。老母猪想了想,然后把小猪送上船,自己也上船了。过河一清点呀,数量没错,然后就带着小猪回家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小魔女说:“就一条船吗?”
周胖子说:“一条船,一船就过去了。”
小魔女大笑道:“我明白啦,老母猪吃了两头小猪,然后就过去啦。”
大家哈哈大笑,周胖子也笑着说:“你是头一个说出这种答案的,老母猪能吃小猪吗?你妈能把你扔了不管吗?”
小魔女情绪低落地说:“我妈就是把我扔了。”
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中,我心里骂道:周胖子,你这个狗东西说什么不好啊,非要说这事?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周胖子也知道自己犯错误了,马上补救道:“老母猪是不吃肉的,你得想想别的答案。”
小魔女哼哼着说:“那老母猪就是把另外两头小猪扔河里了,它们是自己游过去的。”
周胖子显然低估了小魔女的智商,试探着问:“猪会游泳吗?猪好象不会游泳吧?”
小魔女冷冷地说:“动物世界上说,大象、河马和猪是同一个祖先,大象、河马都会游泳,猪为什么不会?”
周胖子胡乱叫了起来:“瞎说,大象那么大,猪那么小,猪怎么能和大象是一个祖先呢?”
我也决定介入这场难为周胖子的讨论,大声道:“胖子,这就是你才疏学浅了,祖先个头不分大小。所有脊椎动物的祖先都是一个,叫纤细比凯亚虫,只有两三厘米长,是个小玩意儿。可恐龙、鲸鱼,包括咱们,都是它的后代。大象和猪是一个祖先,那不新鲜。”
小魔女道:“我干爹是作家,作家就是懂得比你多。”
周胖子说不过我们,气急败坏地嚷嚷道:“可答案不是这样的,答案是老母猪不识数。”
小魔女又哼了一声:“我早就知道,我没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幼儿园老师给我们讲过。可我就是不愿意告诉你,谁让你刚才说我干爹坏话的?”
周胖子真是气坏了,靠在垛口上,拼命捶打自己的胸脯:“不带这么玩儿的,这小丫头记仇!”
这一来队伍的气氛已经极其活跃了,大家有说有笑,本来遥远的路程顿时缩短了一大半。又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东方群山上出现了一道红色边缘,那色彩颤颤巍巍的抖动,似乎随时都会塌下去。中年人说,太阳快出来了,现在是视线最不好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此时我们又来到长城断口处,周胖子一手扶着绳子,另一手抓着小魔女的后脖领子,报复似的说:“走,一步一步地走,不好好走,就掉下去了。”小魔女是真不怕他,指着崎岖小路说:“你先走,你掉不下去了,我就跟着你走。你掉下去了,我就回去找我干爹。”周胖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他们俩过去了,我对背上的豆豆道:“抱着三大爷的脖子,不许瞎看。”说完,我第三次踏上了这段最为艰险的路段。
虽然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三次了,却只清楚长城在这儿断开了几十米,至于周边的环境是一点都不知道。其实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天黑,我根本看不见。当然了,救险队员们在这里拉了一条绳子,可能是有深意的,但我却没有往深一层想。
我一手在背后搂着豆豆的屁股,另一手握着绳子,快步向前走,中年人和严明跟在身后。走到一半,我忽然觉得后背上十分温暖,不禁大喜,扭脸问豆豆道:“豆豆,你身上挺热乎啊!”
豆豆支吾着说:“三大爷,我又尿了。”
“什么?”我脑子里轰轰直响,豆豆居然把一泡热尿浇在我后背上啦!等天一亮,我这身上得什么味儿啊?思绪一分神,我脚下滑了一下,慌张间豆豆从我后背上掉下去了。我并没抓他,摔豆豆一下,算是惩罚吧。
豆豆滑在地上,站立不稳,一头向旁边倒了下去。中年人一把揪住豆豆的胳膊,生生将他拉了回来。豆豆咧开嘴,哇哇地哭了起来。我恼怒地说:“尿!就知道撒尿!尿炕还不算完,还往我身上尿,你胆子也太大了?”豆豆大张着嘴,哭道:“憋,憋不住。”我怒道:“水痘已经出来了,怎么还憋不住?”
中年人一把将豆豆抱起来,冷笑着说:“你越吓唬他,他越憋不住。”说着,他抱着豆豆,大踏步向长城接口走去。
我意识到不对了,他怎么把豆豆接管了,难道是图谋不轨吗?我三步两步追上去,打着哈哈道:“行啦,别给你累着,还是我来吧。”
此时中年人已经登上了长城缺口,他将豆豆塞给我,我赶紧把豆豆放地上了,原来豆豆的裤裆上一片臊湿,全是尿。老婆和严明也赶了上来,女人就是心细,老婆从背包里拿出条小秋裤,二人手脚麻利地为豆豆换裤子。我叹息着,后背上现在已经不温暖了,衣服凉飕飕的贴在脊梁上,真难受。老婆要真是高瞻远瞩的话,就应该给我也带件衣服来。此时中年人走到我身边,向长城缺口指了指。我举目望去,东方已经出现了一度鱼白,山体的大致轮廓已经能看清了。我一眼看去,心脏跳动立刻停止了十秒钟。两段长城之间只有一条小路连接,小路两侧居然是悬崖,深不见底,黑洞洞的,如超级怪兽的血盆大口。我的天哪儿!我第一次走这条路的时候原来是蒙过来的!
中年人满脸微笑地看着我,我只得结结巴巴地说:“我真是怕你累着。”
“当长辈的,自然心疼孩子。”中年人平和地指着东方:“前面的路好走了,前年修过一次。”
这时周胖子带着小魔女爬上了几十米外的一个小平台,周胖子双臂挥舞着大叫道:“我看见太阳啦,咱们是今天全中国第一批看见太阳的人。”
我们一起涌向平台,一起向东望去。
群山如浪,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她勃发出跳跃的火焰,她扭动着通红的身躯,她向大地张扬着辉煌的光芒,从地平线上一波一波地涌起来。云彩飘扬,无数条橙黄色的光带穿过云彩射向天空,如无数条直达天庭的公路。那路有一万里,十万里,或者更远。
豆豆揪着我的袖子问:“三大爷,那是路吗?”
我说:“是路。”
“有人走吗?”小魔女问。
“有人,仔细看就能看见。”我把两个孩子同时抱起来:“仔细看。”
两个孩子看看我,又看看天空,脸上是灿烂的金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