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悔恨交加,忧思难解,夜里辗转不得眠。第二日上朝时,才发现头发竟白了许多。连皇帝看见,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爱卿,何故头白如许?张生一案,有甚烦难处?”
“回禀圣上,臣,臣认为张生无罪。”钱阁老深为自己前后态度不一感到羞愧。
“为何?前番,可是你力主他有罪的。”皇帝奇了。
“张生中了状元之后,前来巴结之人所送财物,张生分文未动,全都造册记载。由此可见,张生是出于无奈,却之不得,才勉强收下。不是他贪图财物,强行索贿。且那仙荷,嫁与张生之时,已从女肆赎身,并未妾室,《礼记·婚义》上说:‘婚姻者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既无媒妁之言,又无父母之命,虽张母认可,但终究非正妻,不可谓违制。故而,老臣认为,张生无罪。”
“既如此,张生一案已明,你有何为难处?”
“实乃为家事所忧,谢圣上关心。”
“既如此,若无他事,便退朝吧。”
“不知,不知张生一案,圣上如何宣判?”钱阁老记挂着张生和仙荷,生恐圣上大怒,让张生万劫不复。即便张生无罪,可朝廷有制,官民不婚,若是较起真来,仙荷与张生就会被强行分离,若真是如此,春梅,那苦命的女儿,将如何承受打击?越想越怕,脸色便一时晴一时阴,冷汗也下来了。
皇上瞧得奇怪,一个张生,怎地如此让阁老挂怀。看着忐忑不安的样子,竟是生恐张生获罪。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便决心逗他一逗。
“前次你已上折子禀明,张生确曾收受钱财,也确实娶了女肆女子,既然所言不虚,就——”皇帝故意拉长了声调,却觑向钱阁老。谁知钱阁老竟似吓傻了一般,猛地跪倒在地,倒把皇上吓了一跳。
“不过,钱阁老今日所言也甚有理,张生未动用钱财分毫,那女肆女子也只是为妾。就判张生,无罪释放。”皇帝见钱阁老吓成这样,便不忍心继续卖关子,将心里早已想好的结果说了出来。
“谢圣上,谢圣上大恩。”钱阁老慌忙叩谢。
“阁老,这是为何?要谢,也是张生来谢我,何劳阁老?”皇上奇道。
“老臣,老臣失言。圣上圣明,臣这就告退。”钱阁老今日吓得不轻,慌忙告退,唯恐言多有失。
看钱阁老急急离去,圣上对中使言道:“钱阁老今日甚是奇怪,昨日在公堂上可有甚蹊跷处?”
中使仔细想了一想,“却有蹊跷。昨个儿一开始,钱阁老就对张生很是不喜,今日却对张生百般维护。更奇的是,钱阁老竟与那张生小妾,名唤仙荷的多有言语,还问及仙荷身世。及听罢,却似闻了晴天霹雳一般,就匆匆退堂了。”
“这倒是奇怪。那仙荷可说父母名讳?”
“未曾,只说是九岁时被拐子拐卖,原先也是京城人氏。只说父亲嘴上有颗痣,还说甚女儿奴来着。”
“哦。”皇帝听罢轻叹,也是个可怜人。猛地想起钱阁老嘴上也有颗痣,心里一动,“去着画师,给我画幅那仙荷的肖像来。朕听闻,钱阁老也曾丢过一个女儿,那女儿甚有其母风范。若真是如此,可有好戏看了。”
“臣遵旨。”
张生无罪的圣旨一下,大理寺丞赶紧将张生夫妇从牢中放出,先前没收财物,一并奉还。张生与仙荷相顾惊疑,霎时间骑马游街,人人道贺,霎时间锒铛入狱,生死未卜,待出门看见青天,方知是真的逢凶化吉,可叹可叹。
张生与仙荷,现如今是城中最受人关注的两个人物。待看见奔往大理寺的中使身负圣旨,便有那留心的人传递了消息。大理寺门口早围了一众百姓,想瞧个究竟。待看到张生与仙荷安然无恙地出来,不由得一齐拍手称贺,倒让张生和仙荷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虽然在牢狱,但又钱阁老的嘱托,大理寺丞并未亏待二人,只衣冠稍有些不整,并无大不妥。仙荷的容貌早已在城中被猜了个天翻地覆,此刻得见真颜,不由得皆看呆了。有那嘴甜的,赶紧儿把马屁拍:“状元郎与夫人郎才女貌,真是天造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自古佳人配才子,真是好一对佳夫佳妇!”更有那有心人,将仙荷与张生的容貌速速画下,遍城中传阅。男子爱仙荷美貌,女子爱张生精神。张生与仙荷并肩携手,恩爱间眉目传情,把那闺中少妇羡慕死,满城中小女儿无不愿似仙荷嫁个有恋人。
“让开,让开。”围观的百姓被一个青衣的小厮挤开,颇有些不满。那小厮走到张生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钱阁老得知状元郎及夫人虚惊一场,且在京城暂无居处,特派小的来,请状元郎及夫人往钱府小住几日,并略备薄酒为状元郎及夫人压惊。”
此一言传出,如一块石头扔到水里,围观的百姓无不议论纷纷。“这钱阁老安的是什么心?听说状元郎下狱就是因他在圣上面前参了一本。”
“他女儿状元郎不要,心里怀恨还来不及,如何能安好心?莫不是鸿门宴?”
有那胆大的竟叫出声来:“状元郎,莫去。”
一个叫,众人叫:“状元郎,莫去。”声音之大,把个小厮都吓倒了,他作为钱阁老的仆从,无有不卖他面子的,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此刻听闻众人之意,生怕张生不应,自己交不了差。
张生与仙荷相互看看,便回道:“谢谢阁老好意,张生就不去打扰了。告辞。”
那城中的百姓,只知有那行为不端的官员在女肆玩乐,何曾见过夫妇在街上携手相行,略微觉得有些不合礼数,却又觉得好。只是羡慕不已。竟一路跟从,待见张生夫妇进了客栈,方各自散去。那状元郎对仙荷的疼爱,一时间遍城中哄传。颇让有室有家者,受了些责备。
“那状元郎如此疼人,你怎也不及得半分?”
“人家有非凡美貌,你可只是个黄脸婆。”
“人家还是状元郎呢,你不过是个村夫!”
“你……”
“哼……”
不少男子受了老婆数落,睡了一晚孤枕。不少妇人都在梦里,把那张生和仙荷思了一遍又一遍。连累张生和仙荷打了不少喷嚏,怎知有这么多人把他二人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