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旧患难治,许是心病难医。
自刘询临幸霍成君之后,又连接临幸了宫中各位新晋妃嫔,真正做到雨露均沾。
她应该高兴的,却始终难展笑颜。
说到底,她仍旧不过是一名女子,一名平凡妇人。
就算她是人非人妖非妖的半妖,仍旧逃不过滔滔妒海。
“咳咳……”许平君掩嘴轻咳,声量尽可能地放小声些。
她不想让重回她身边照顾她的月落听到,不想月落再为她担忧,再为她落泪。
在昌邑举凰无自残的那一刀,终是留下无法殒灭的隐患,总是隐隐地痛,最近愈发如是。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她转过身,眸从窗台外转回寝殿内,看到来人她轻轻一笑,“张太医,有劳你了。”
“娘娘旧患难治,若再加上心病……娘娘应放宽心才是!”张老太医行过礼后,劈头便是这么一句话。
许平君对这位一直悉心照料她的老太医,心中满是感激。他说的话她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她的心已由不得她左右了。
“张太医说得是,本宫会注意的。”她轻应着,缓步走到殿内外室首座入座,又道:“张太医请入座吧。”
张太医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不厌其烦的嘱咐,总换来皇后始终不变的应话。
若真做到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位皇后娘娘虽是个清灵美秀的人儿,心却似是笼上千层终年不化的云雾,这样的心境怎能将旧患养好?
月落端来茶水放置桌上,也给许平君桌上换了一杯,便默声站于许平君身侧。
“张太医请用茶。”许平君含笑说道。
“谢皇后娘娘!”入座后,张太医轻呷了一口。
“本宫虽有些轻咳,却也无大碍,张太医怎会来?可是另有他因?”平常她身子若无碍,又无她的召见,张老太医从不自动入椒房来谒见她。
“老臣无用,老臣是来请罪的!”说罢,张太医已走出矮桌,双膝跪下,腑首请罪。
“快快起身!月落。”在她的示意下,月落忙搀扶起年事已高的老太医。
张太医谢恩后,方进入正题:“皇后娘娘,老臣无用。为皇后娘娘诊脉已有不少时日,却始终未能治愈皇后娘娘的旧患,如今皇后娘娘凤体日渐嬴弱,老臣却是束手无策!老臣……老臣……”
说到最后,张太医已是老泪纵横,自责颇深。
他一生为皇家效力,为众皇子皇孙排忧解难,虽称不上救世神医,却也是满心慈爱的仁医。
然,他身为大汉御医,却救不了大汉的一国之母!
这教他怎能不自责?怎能不深感有罪!
“张太医,此事怪不得你。本宫的身子本宫知晓,也是本宫不听话,没能与张太医好好的配合,怎能怪张太医你呢?”看着这位一心为她的老人,就像是看到她的父亲在她的眼前一般,让她冰冷的心渐渐回暖。
“皇后娘娘……”
“好了,张太医莫再说此等话了。”她举手阻去张太医自责不休的话语,笑道:“张太医也累了,且回去歇息吧。本宫的病,张太医也不必太过自责。本宫相信,有张太医的悉心照料,本宫必能康泰无恙。”
“皇后娘娘厚待,老臣叩谢!”张太医叩拜谢恩,便退出了椒房,始终未能将此行目的说出。
举目望了望天边的艳阳,他深深叹气。
正迈步踏出椒房殿大门不远,迎面走来一位比之天边艳阳还要艳绝的男子,他不禁多瞧了一眼,却教那男子逮了个正着,他只好含笑示意。
穿着与他一般的官服,应是太医院新进的太医。
“下官绝壁,乃太医院新进的太医。因刚入宫便谒见了陛下,陛下又令下官前来为皇后娘娘诊脉,故而下官还未到太医院报到,也未曾拜见张太医,还望张太医见谅。”不张不狂的一番言语下来,既让在旁的人皆知他深受陛下器重,又表明往后这皇后娘娘的凤体便由他来照料了,让领路的黄门也不禁对他敬上了十二分。
张太医听罢,也只是一笑。
他乃深宫老人了,那些年轻气盛之举在他眼里看来,不过镜花水月,不足挂齿。
“老夫先前听闻陛下为皇后娘娘寻得一民间神医,可是绝太医?”
“下官不才,正是下官。”
“既如此,绝太医是过谦了。陛下挂念皇后娘娘凤体,自是首要大事,陛下令绝太医为皇后娘娘诊脉也是因绝太医威名,相信绝太医定能妙手回春。”
“张太医谬赞了。”
“至于到太医院报到,待绝太医为皇后娘娘诊过脉之后再去也不迟,绝太医实无需为此等小事介怀。老夫还有事,便先回太医院静候绝太医佳音。”不笑不怒地说完,张太医便踏步离去。
绝壁深长的眸回望着张太医,那一抹背影虽看似老残,却是坚挺得很,看来张太医能做到太医院之首亦非虚名。
入了椒房,待通报过后,绝壁随着小黄门入了椒房正殿。
许平君一身宫装正坐上首,乍听闻病已为她寻来民间神医,心中一阵激荡。病已还是关心她的,是么?
“臣绝壁叩见皇后娘娘!”
正恍神中,下首传来一声宏亮的声音,她才回神正坐,道:“起吧。”
“谢皇后娘娘!”
再一次听到这把声音,她却听得耳熟,不禁问道:“你说你名唤什么?”
“臣,绝壁。”简简单单的回答中,不难听出他淡淡的笑意。
“绝……壁……”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下首的男子,他身穿太医官服,始终低着首,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你抬起头来……”
“诺。”
闭了闭眸,再睁开时仍旧是那张妖孽万分的面容,许平君不自觉地站起身,惊问道:“你便是新入宫的太医?”
“正是。”绝壁仍旧含笑。
听闻病已要为她寻觅民间神医,她初时并不在意。
直到方才,张太医自责颇深,一脸欲言又止,她便知定是因此事,只是却未知此人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令她震憾!
“病已怎会让你入宫?还让你为本宫治病?”许平君轻声喃语,听似在问绝壁,却更似在问远在宣室殿的他。
绝壁看着几欲临近崩溃的许平君,一颗魔即使再不甘心再不恨,终究有几分不忍。
“小姐!”月落担忧地看着许平君。
“月落,本宫有话要问绝太医,你先在外面守着,不可让任何人入内打扰。”回看了月落一眼,她吩咐道。
月落却有些放不下心,看着新晋的绝太医,眸里有着犹豫。
“无事,去吧。”许平君只好含笑再道。
“诺。”出了殿内,月落了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在最近处候着,准备好随时入内。
“君华……”
“放肆!本宫乃大汉皇后,并非绝太医口中的什么君华!”无缘由地,许平君将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尽数发在绝壁身上,语气自是恶劣得很。
绝壁却是不以为然,唇边的笑反是愈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