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地后宫亦不可一日无主。
元康二年,刘询因着太子刘奭与敬武长公主刘君能有人照顾,他下昭令封王玲珑为后,封其父王奉光为邛成侯。
自许平君死后,王玲珑清心寡欲,一心只想将许平君留下的一双儿女抚养成人,成为一国之母后,更从不与后宫妃嫔争风吃醋,终日静待椒房殿,修身养性。
看着椒房殿里的一草一木,抚过许平君往前曾坐过躺过的一椅一榻,她时常一发怔就是一天。
刘询偶尔至椒房殿,除却看望一双儿女外,他也只是静坐椒房殿的某个角落,久久不得回神,脑海里尽是往日他与许平君在此缠绵恩爱的一幕幕,如流水般一一淌过。
刘君年幼,刘奭却已稍懂世事,他明白他现今的母后并非是他的亲生娘亲,他也明白母后时常望着椒房殿里的任意一件事物便偷偷落泪,正如他的父王不经常来椒房,却一来只是询问了他与皇妹数句日常,便独自静坐一天,满容哀伤。
那样的父王,令他心疼。
他曾偷偷地问母后,他的亲生娘亲许平君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母后落着泪告诉他,“君姐姐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子,更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母亲!”
在那一刻,他多么痛恨害死了他娘亲的霍氏家族!
他告诉母后,他长成后也要娶一个像娘亲那般的好女子,母后总是笑着将他抱紧,嘴里念叨着她的奭儿长大了。
随着年岁日渐大了,王玲珑也成熟了许多,以往未曾想到的事情也尽数想通了。
例如君姐姐为何会接她入宫,也许为的就是日后君姐姐不在了,奭儿与君儿还有可靠之人。
她怨么?
不,她只怨与君姐姐之死脱不了干系的刘询!
刘询对她无意,她对他无情,有的只是怨恨!
若非他,君姐姐不会死!
这一股怨恨直到刘询逝世,她也未曾放下。
黄龙元年,汉宣帝刘询驾崩,谥号孝宣皇帝,庙号中宗。
太子刘奭继位,封养母王皇后为太皇太后。
刘奭依父皇生前意愿,将其逝后葬于杜陵南园,与他生母恭哀皇后许平君合葬。
新皇刘奭与自小倍受宠爱的敬武长公主刘君,二人随着王太皇太后前往南园,拜祭许平君与刘询。
“父王,娘亲,奭儿来看您们了!”刘奭身着玄色龙袍,头戴皇冠,即使跪着,浑身仍旧散发着王者气势。
不再是稚嫩少年,他已是一国之君。
“父王,娘亲,君儿来看您们了,父王娘亲可高兴?”刘君同样跪着,清灵的面容继承了她亲生娘亲的绝世容貌,她知道就因如此,母后时常摸着她的脸落泪。
王玲珑就跪在他们前面,挺直了身子,她听着她亲手带大的一双儿女,泪慢慢滑落,“君姐姐,妹妹带奭儿与君儿来看望您了……”
听着母后绝口不提父王,刘奭刘君兄妹二人心中皆不由叹了口气。
自小他们就知道,他们的母后不喜父王,父王对母后亦是冷冷清清,每每相聚在椒房与他们用膳,都是各吃各的。
父王一向冷漠,母后好动喜人,却总在见到父王时紧绷着一张脸,父王也不怪罪,全当看不见。
“母后,现今父王与娘亲终于能在一起,娘亲应是高兴的。”刘奭轻道,希望娘亲能化去母亲心中对父王的怨恨。
“是啊,母后,您说娘亲生死百般为父王,如今能与父王双宿双栖,娘亲一定很高兴!”刘君也加入了劝说的阵营。
王玲珑半晌未言一语,她怎会不明白刘奭刘君的一番用意,只是她对君姐姐的感情谁也无法理解,谁也无法想象。
就算是她自己,她至今还是分不清她对刘询那么深的怨恨,是因她对君姐姐的姐妹之情,还是因她对君哥哥的爱慕之情?
或许,从她遇见白君华的那一刻起,她便注定了富贵一生,却也贫穷一世。
“你们先回去吧,哀家想再陪君姐姐一会……”
“不!君儿不回去,君儿要陪父王娘亲,还有母后!”刘君清脆的声音立刻表明立场。
“奭儿也不回去。”自登基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刘奭方不再自称朕,那个贵为天子的独称。
王玲珑抿唇而笑,心中宽慰。
若说她此生最大的财富是什么,那便是君姐姐留给她的这一双儿女了!
古道小肠,古树参天。
一名身着紫色深衣的男子一步一步地踏上浮灵山,他脚步轻快,长了那么长那么崎岖的山路,却未见他喘上半口气,看得出来他会武功,轻功自然应该也是会的,且不错。
然,他却不用轻功一跃而上,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向浮灵山山顶那一座云虚宫走去。
浮灵山山顶,有一名道人站于云虚宫宫门前,他身着白色道袍,眉目清俊,一身清风道骨,看年岁不过二十多岁,可他却是云虚宫继云虚道人之后的新一任掌门道长,年岁比那紫衣男子还要长几岁。
终于走上了山顶,紫衣男子与白衣男子四目相接,眸中皆有不明的意味。
片刻后,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若非紫衣男子两鬓中有两小束发白的银发,单看他一张俊美如神诋的面容,任谁也瞧不出来他已年过不惑之年。
“你终于来了。”白衣道人说道。
紫衣男子应道:“是,我来了。”
“你是刘询还是……”
“我是刘病已,只属于小平君的刘病已。”
白衣道人释然一笑,转眸望向宫门口,一只浑身雪白的狸猫窜出,迅速跑向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敞开怀抱,将狸猫抱个满怀,他笑得欢愉。
“小平君,我来了……”
狸猫只是望着他,她还不能说话,回不了他的话。
她转眸瞪向站在一旁的白衣道人,叫了两声,意思是要他开口。
白衣道人一怔,继而大笑:“师妹,你怎还是这般见了夫君便忘了师兄!”
她又叫了两声,这回声音弱了些,她有些愧疚。
师兄待她是不错的,只是她永远也还不了他的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