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宫中妃嫔与别的男子过于亲密,那便是令人讳莫如深的丑闻!这样的丑闻又岂是能轻易透露与别人知晓的事情?!
想来在未央宫内,除却少帝、上官皇后、金家兄弟、吏英与刘病已之外,也只有当时随侍皇后娘娘的宫人黄门,以及后来负责处理吏英尸首的老内侍总管了。
然,老内侍总管已往生多时,椒房殿内的宫人黄门更早在三年前尽数撤换,少帝她不敢问,金家兄弟他们又不会如实告知于她,刘病已自知吏英尸首已觅不得寻踪之后,精神颓废,终日以酒为伴,更非她询问的最佳对象。
一位位数来,似乎只余一人她可以问清楚了。
踏入椒房,上官皇后身边的女官一路引许平君进入皇后寝殿,入了寝殿,上官皇后卧榻而眠,面容憔悴,听女宫一路碎念,她方知自那日上官皇后在宣室侧殿晕昏之后,便一直食不下咽,夜不能寝,多日来已削瘦了许多。
女官念叨与她知晓,无非是要她劝劝上官皇后,于是叩首行礼之后,许平君接过女官手中的膳食走近凤榻,轻坐于榻上道:“请皇后娘娘用膳吧!”
上官皇后微掀眼帘,缓缓坐起身,一双媚眼睨着眼前的许平君,瞬间一股气一涌而上,抿唇咬牙,她抬起玉手,宽袖一拂,许平君手上的托盘“哐啷”的一声翻落而下,连连清脆的声音响起,托盘中的汤匙瓷碗俱碎,膳食洒了一地,原本就噤声危立的女官宫人们即时跪了一地,均屏声禁气,不敢乱出一分声响,连呼吸亦是小心翼翼。
“皇后娘娘何苦呢?”许平君叹息,蹲下身一点一点拾起大红榻板上的碎瓷。
上官皇后有恨,却不得而发,她有情,却无疾而终!何苦?是啊!她这是何苦?她爱的人只当她是妹妹,爱她的人她只当是哥哥!
天地之大,何其宽广;世间****,其中百味。为何她独独遇到了刘弗与刘病已这两人?为何她尝遍了苦楚却未曾领略甜滋味?
屏退了女官宫人,上官皇后方道:“许平君,你何其幸运能得到病已的爱,且能让他许下结发之约!如此幸运如此幸福的你,又怎么能体会本宫的苦楚?”
娇柔又不失威仪的声音从上传来,许平君的手在刹那间一僵,弹指间她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浅笑,起身立于凤榻旁,睨着面无表情的上官皇后,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陛下又对娘娘情深意重,娘娘何曾不是幸运的?幸福的?”
提及少帝,上官皇后平静的面容即时垮下,“病已伤了本宫的心,本宫却伤了皇帝哥哥的心……”
许平君垂目,心中却因上官皇后亲口承认对于病已的爱而震惊不已!皇后娘娘果真恋着病已?那陛下又怎能放过病已?怪不得陛下对病已始终心存芥蒂,怪不得吏英会因病已而死!
斟酎再三,许平君决定趁此说清楚方好:“皇后娘娘年仅十一,往后还有数不尽的日子。只要皇后娘娘有心,何愁还不了陛下的情?至于病已,娘娘如若真对病已有情,何不放过他?亦放过自己呢?”
上官皇后眸中水光盈盈,心中却因许平君的话而有几分动摇。
或许她真的应该放下了,放下不该有的情,斩断不该有的缘……
“你来是想问本宫何事?”上官皇后说话间本想下榻,却全身虚脱使不上力气,许平君想搀扶她,却又让她拒绝了,索性就坐于凤榻之上不动,“说吧。只要本宫知道的,本宫一定如实告知。”
既然上官皇后如此说了,许平君亦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说出此行的目的:“三年前,吏英为何会惹来杀身之祸?”
上官皇后似是早有所料,了然地一笑,思绪陷入三年前的那一晚,娓娓道出:“元凤元年,祖父与父亲利欲薰心,忤逆谋反。最终,上官一族尽数被灭,本想本宫亦难逃一死,病已怜本宫自小入宫,又遭此一难,自是愈发孤苦伶仃,便掏空心思想带本宫出了未央,一切重新开始。”
思起那一晚,上官皇后的心仍似刀割,“却未料,就在本宫与病已刚逃至殿门之时,皇帝哥哥出现了……后来,本宫方知是皇帝哥哥在文武百官的群谏之下始终力保本宫……”
少帝百般力保上官皇后,就在说服以霍光为首的众臣之后,少帝欢喜之余便前往椒房,欲与上官皇后分享这个喜讯,却未曾想在椒房殿门外目睹一切,盛怒之下的他欲取了病已的性命,上官皇后百般求情,最后不惜割破自己的手腕以死相挟,少帝不愿伤她,只好作罢。
然而,与皇后私通是何等的罪名!
少帝虽碍于上官皇后的以死相逼,也碍于刘病已毕竟乃是武帝嫡亲血脉,最终不得诛杀刘病已,但他除却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之外,他更是上官皇后的夫君!这口气他岂能咽下?!
吏英深知其中道理,更怕自己视若珍宝的曾孙日后遭少帝折磨,生不得死不得,为免去后患,他拔剑自刎,替刘病已谢罪!
看着自己视若亲哥哥的吏英就在自己面前倒下,刘病已嘶心裂肺,抱着吏英的尸首痛哭了一晚,直至晕死于椒房殿内。
醒来后,刘病已已出了掖庭。
少帝下昭,刘病已不得再入掖庭半步!否则不再轻饶!
张贺担心刘病已继续居于长安恐有危险,便与许广汉商量让其带着刘病已远离长安,又因许广汉夫妇还要等远去浮灵山习法的女儿归来,不敢离长安甚远,只好迁至长安郊外的杜县落户久居。
摸清了三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也知道了刘病已性情大变的缘由,更知道了吏英的死因,可她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刘病已重展笑颜。
离开了椒房殿,已是辰时末刻。
未央宫内宫灯遍处,许平君漫无目的地一路晃悠,也不知何缘由,竟是无人阻拦,亦无人多问一句她的去向。
心沉甸甸的她倒乐得轻松,也未多在意,一副心思全然在刘病已身上。
——你说得对,本宫应还皇帝哥哥的情。不为本宫,只为病已无恙一生!
临出椒房之时,上官皇后的一句话终于安下了许平君不安的心。
上官皇后能如是想,当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话虽如此,做到却甚难。
回想起上官皇后这一句如同绝决的话语,无由地让许平君心生一丝悲凉。
正当她晃悠得不知到何处的宫殿时,迎面跑来一抹身影,气喘吁吁地对她道:“原来许姑娘在这呀!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许平君就着明亮的宫灯,她方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金三哥?你找平君作什么?”
“不是我找你,是我二哥找你。”金建让这一声三哥唤得愣了愣,继而笑开,“许姑娘可莫问在下当年发生何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许平君一听便知金建想歪了,他必是以为她唤三哥是为了诱他说出当年吏英之死的原委,即时作恍然大悟状:“哦,你不知呀!那‘金三哥’这三字平君便不客气地收回了!”
金建本急得犹如锅上蚂蚁,被她这么一闹,玩世不恭的本性呼之欲出,随即连连摆手,嘻皮笑脸道:“那不行那不行!岂有说出来还能收回去的道理?我这‘金三哥’你是叫定了!”
许平君呵呵笑开,随着金建的步伐离开不知名的宫殿前,边走问道:“好!那请问金三哥,金二哥找平君何事?”
金建即时愁云满面,叹道:“还不是为了陛下之事……许姑娘且随我来便知!”
少帝?不知怎地,在此时听到这两个字莫名地让许平君心中一跳,想到他对上官皇后的情感,竟是与她对刘病已的情感一样,都是一厢情愿的纠葛,一缕酸楚迅速窜上她的鼻尖,眼中湿意渐浓。
甫入宣室殿,金赏便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劈头便道:“许姑娘,你终于来了!快劝劝陛下吧!现在也只有你能劝住陛下了!”
由着金赏金建像急火轮似地奔入少帝寝殿,许平君却站在原地,看着,听着,就是没移动步伐半寸,也根本没想移动的意思。
察觉身后之人没跟上来,金赏顿住脚步转身看到地便是这一幕。连忙奔回殿门口,急道:“许姑娘怎么了?怎不快跟上?”
“陛下若是想不开,金二哥应该去椒房殿请皇后娘娘才是!”说完,许平君转身欲踏出殿门,却教金赏挡住了去路。
“许姑娘,我不知道你对当年的事到底知道了多少?但我想让你知道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心结并非一日之寒。”
“就算是冰冻三尺,也有春暖花开的一日。但前提是,他们谁也不能再逃避!”
金赏语结,这道理他心中明白,且不止他明白,少帝与皇后更是明白不过了。但,情又岂是理字能左右得了之物?
见兄长语塞,金建忙搭上腔,哀道:“许姑娘,你就帮帮忙吧!若无陛下昭见,皇后娘娘那边我与二哥是请不来也不敢请啊!”
金赏的忧心,金建的急躁,让许平君深深地吸了口气,看来事情真的难住这两位自小与陛下同起卧的侍中了。
不再执意要离开,她转身往殿内走去,“说吧!陛下到底怎么了?”
“陛下在寝殿喝得烂醉,我与二哥怎么劝都劝不住!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地是陛下周围在半个时辰前突然冒出许多绿光来!吓得我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