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夏雨居,月落与飞花已在正厅候命。
“小姐!”两人齐声恭道。
“如何?”许平君踏上正厅的蒲席,在矮桌后的软垫上落座,整个人有着不可言喻的疲惫。
飞花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上前禀道:“如小姐所料,还未到舞宴中场,霍光的人便悄悄离开了王府,属下尾随其后,见其果然连夜出了山阳城,应是赶回长安向霍光禀报所见所闻。”
许平君听罢不语,接过月落递过来的茶盅静静地品着,红红的眼眶让侍候在旁的月落蹙紧了眉,俏脸转向今早刚从外面回来有些风尘仆仆的飞花,见他亦是一脸担忧与不解。
在许平君未回夏雨居前,月落已将昨夜遇刺之事告知与他,虽然他想不通月落都让打昏了,而武功还差月落几分的小姐却安然无恙,并击退了那名会玄门法决的女刺客!但既小姐没事,便是最大的幸事,他已无心追究其他,只是此时的小姐明显哭过,且应是很伤心。
“小姐,”月落接过许平君手中微凉的茶水,“月落重新为您沏一盅吧。”
直到耳畔响起月落的声音,看着月落拿着茶盅下去重沏的背影,许平君才惊觉自己失神了,琉璃眸望着厅外的天气,今日是个不错的天,只可惜对了日子错了人。
“飞花,向君临宫所有的人发下君令,时刻注意王府内所有门客的动向,只要是离了这王府的人,皆可格杀勿论!”发下杀令,她阖眸闭目,掩去那不想任何人察觉的情愫。
“是!”
“还有霍光那边的动向,你让长安里的人盯紧点。若我没猜错,霍光隐于王府内的人定也看到了刘贺冠顶上的龙晶宝石,回去必是如实禀报。你让他们仔细注意霍光听闻之后的反应,有什么情况定要及时报与我知晓。”交代好事情,她起身步往内堂寢居,满身的无力让她脚下有些虚浮,看得月落连忙放下重新沏好的茶盅,赶紧随后跟上侍候。
翌日,刘贺安然转醒,只是身体还较虚弱,在床上躺了数天后方能下床走动。
在这其间,许平君也有去探望数次,每次均很巧地偶遇王妃严罗敷,一则严罗敷顾忌刘贺,表面仍是对她和颜悦色;二则她本就无意刘贺,更不想惹出什么多余的是非,于是在两相厌的情况下,倒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何况,众人只知刘贺在许平君出了春风居后,刘贺的确已转危为安,却不知这其间有刘病已与尘未天二人的介入,无可厚非地她便成了刘贺的救命恩人,她也懒得挑破。
直到刘贺醒后亲自谢她,眼神暖昧不明,颇有即刻纳她为妃的意思,她方淡淡地说道:“王爷谢错人了,救王爷的人并非平君,而是浮灵山云虚道人的大弟子尘未天公子救了王爷。王爷若要谢,应是谢他才对。”
“尘未天?此人可是云虚宫门下?”浮灵山这地方,刘贺曾从浓眉那听到,乃是当今两大玄门之一云虚宫的所在地。
许平君颔首,看来刘贺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必是浓眉曾提及之故,想到此她顺便问道:“王爷,平君还未到山阳城之前,便曾听闻王爷府上有一名得道高僧,怎么平君在王府上待了数日却不曾有幸见上一面?莫非平君所闻有差?”
刘贺一听提及浓眉,眉宇间瞬间笼上阴云,“平君所闻未有所差,只是大师早在元宵节前便赶回少林寺处理一些私事,至今未归罢了。”
虽然心中明白刘贺所言不过是半虚半实,她也只能做恍然大悟状,尔后便不再提及浓眉,与刘贺闲聊了一会,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严罗敷率着几名婢女,手上拿着一盅补食现身于春风居,与她再次偶遇。
深知王妃故作之意,她也识趣,寻了个借口便与月落回了夏雨居,临走时还能看到刘贺那张阴着的脸,甚是不悦严罗敷三番五次扰了他与她的闲聊。
许平君倒是很高兴与严罗敷的每次偶遇,毕竟这样一来她便有了理由离去,不必面对刘贺那双毫不掩饰爱慕之情的黑眸,乐得轻松的她却是开怀得很。
在往后的十天里,她仍待在王府,与刘贺一同赏花游船,一同抚琴观舞,一同作画对弈,日子过得极为悠闲,也过得极快。
同时,她与月落待在王府,无疑是详细掌握刘贺门客所有长处与弱点的最佳探子,只要他们有谁出了王府,月落便会放出消息,幸而君临宫的人也没让她失望,果真是见一个杀一个,未有失手。
而刘贺尔后派人去寻尘未天之时,那清静的民舍已人去楼空,连刘病已也早不见踪影。
师兄许是回了浮灵山,而病已,她却想不到他会去何处。莫愁峰莲花宫还是杜县许家?那受远行重伤的枊烟飞是他的师姐,兴许他正在某处照料着他的师姐吧。
摇了摇螓首,许平君双手轻轻拍了拍面颊,起身吹灭了烛火,往床榻上一躺,奈何毫无睡意,只能微阖眼闭目养神,努力将那紫衣绝色的男子屏出脑海。
想什么都好,就是别想他了,越想越乱,越想思念越狂,越想心越痛。
最后一天临行之际,刘贺与严罗敷难得双双送许平君至山阳城城外。
刘贺虽不愿她离去,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有言在先,而他却未完成那两件聘礼。
没有理由留她,也留她不住。
严罗敷虽高兴她的离去,却在触及刘贺眸中对她的不舍时,俏脸在瞬间冰寒,与三月的春日有几分格格不入。
与刘贺寒喧几句后,许平君首次主动地挽着严罗敷的手步至一旁,真心说道:“王妃过虑了,其实从始至终平君均未有嫁入王府的念头,只是王爷位高权重,岂是我一小女子能与之相抗衡的?这才提出了两件永不可能的聘礼,不过是想让王爷知难而退罢了。”
严罗敷愕然,她着实从未想过许平君心里竟是这么想的。
见严罗敷不语,面上更有一丝怀疑,许平君不由一笑,问道:“王妃可知平君此次回杜县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严罗敷下意识地随着一问,对许平君已少了许多的敌意。
许平君笑而不语,侧脸看到刘贺已颇不耐烦,正向她们走来,她回眸对着严罗敷小声回道:“成亲。”
“成……”严罗敷吓了一跳,声音不由拔高,在看到许平君对她作出噤声的手势,方连忙掩口停声,侧首便看到满容不解的刘贺已然靠近她们。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这十日里,她们虽无像其他侧妃们一般争风吃醋大大出手,暗地里却也较量了好几回,刘贺并不是不知道,只是明白许平君并无真正想与严罗敷一较高低之意,否则严罗敷岂是许平君的对手?
于是,他也睁只眼闭着眼不与理会,只要严罗敷别太过份就行。
而此刻是怎么回事?怎么他看到了一幕和乐融融的景象?她们竟真的像亲姐妹那般亲密无间聊闲话家常?
许平君与严罗敷同时摇首,皆笑而不语。
看着如此有默契的两人,刘贺心中更加起疑,但她们不说,他也无可奈何,只当她们是化敌为友了。
坐上刘贺为她备好的豪华马车,因要回杜县许家的缘故,飞花一介男儿身也就不便再随护她左右了,换了同为女儿身的月落随护在旁一同坐在马车上,留了一名护卫在聚仙楼掌管生意,其余八名均随她起程回杜县。
月落既是同坐马车,为了许平君清誉着想,她坚持已女装示人,虽然她并不喜欢自己女装的模样,但若是小姐与一男子同坐马车内的言语传了出去,对小姐的闺誉是大大的损害。
于是,在月落的坚持之下,许平君只好笑着默许。
其实她想说,她并不在意的。
“小姐,方才你与王妃说了什么?”月落有丝好奇,临别之时严罗敷那妒妇竟是笑意盈盈,连对着小姐挥手道别的目光都少了腾腾的杀气。
许平君舒服地靠着软软的靠垫,有些昏昏欲睡。自身子变弱,她便嗜睡了许多。
“小姐?”
“也没什么,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月落想起许平君说与她听回杜县的理由之时轻吐出的两个字——成亲!
成亲,对于月落来说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她也感觉得到,这对小姐来说也是件非常遥远的事情,至少她未曾从小姐脸上看到即将成亲的喜悦,小姐的脸上仍旧是那么风轻云谈,冷冷清清。
唯一有变化的是,小姐那透亮迷人的琉璃眸中多了几分愁几分忧,还时常失神发呆,那模样就连同身为女子的她看了也心疼不已。
而暗暗恋着小姐的飞花更是一看到这样的小姐,便每每喝得烂醉,还好小姐从未多加约束他们,自然也就未有察觉飞花的异常。否则真让小姐知晓,飞花怕是不能再跟随于小姐身边了。
微叹了口气,月落回神见许平君又在神游太虚,不知道又要发呆到什么时候的模样,她不禁又叹了口气。
而隐身同坐于马车上的月魔远行见月落像个小老太婆一般叹个不停,不觉皱紧了眉,看了看失神的未来少后许平君,又看了看被许平君指定要负责的人界女子月落,
片刻之后,他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马车外的八名护卫并不知道马车内的无奈,只见他们八人骑着马两两分开,以四个方位护着马车。
四人分别护于马车两侧,两人随后护着后方,而飞花与最后一名护卫则在前面引路,一行十人动静不大,却因马车外八名清俊不已的护卫而沿途引来了不少百姓的议论。
八人并无受到喜是非的百姓干扰,却在当下有志一同地决定——
能不让小姐出马车便不出马车,若不得已,他们定也要将小姐那惊为天人的美貌给围住,省得惹来更多的麻烦。
他们不怕麻烦,但他们怕麻烦扰到他们心中共同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