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杜县,淅淅沥沥地下着绵绵细雨。
自从回到杜县的许平君因着这天气也不曾外出,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严然真成了待嫁的小家碧玉。
许广汉夫妇见女儿归来自是欢喜,许夫人更是瞅着出落得似天仙的女儿每每赞叹不已,赞叹中又暗含着几缕无奈,直道女儿若不是生就他们寻常之家,就凭这倾城倾国的容貌定也能嫁入候王将相之家,一生富贵荣华不尽。
许平君听后含笑不语,倒是随侍在旁的月落不觉嘟囔了句:“夫人莫忧了,小姐若是想嫁入候王将相之家,不必非生在富贵官宦门第便有此机会,只是这样的机会小姐不稀罕罢了。”
许夫人一听来了精神,“哦?此话怎讲?”
“呃……”月落偷偷瞄了眼许平君,见自家小姐虽未有恼,她也不敢再往下说了。
正当月落寻思着该如何回答许夫人话时,许平君望了望院外的天,连下了数日,这会终于消停了,起身伸了个懒腰,虽是不雅,却添了几分慵懒妩媚的美,看得许夫人满目含笑,轻道:“平君啊,你也不小了,怎地还如此随意?别忘了你下个月便要出阁了,嫁到夫家可不能随着性子胡来,知道么?”
许平君回眸浅笑,对于娘亲的嘱咐尽数收下,“知道了,娘亲。”
“月落啊,来,给大娘再说说,平君有什么机会?”许夫人转首看着一脸冰冷的月落,初见时她还以为这是谁家的闺女呢,长得这么标致,后来才知道是女儿这三年在外头一起开酒楼的好姐妹。
即是好姐妹,却又为何月落喊平君为小姐呢?月落却道平君是聚仙楼老板,终究是主。
对了,平君回来时还有另外八名长得十分俊俏的男子呢?这些天怎么没见到他们?
许夫人正疑惑着,许平君已拉过月落的手齐齐往院外走,连走边说道:“娘亲,那是月落随口说说而已,娘亲不必当真。这天好不容易放晴了,女儿和月落上街去买买胭脂水粉,夜暮前回来。”
说完也不待许夫人缓过神来,二人便匆匆出了院落,看得许夫人无可奈何,只能摇首兴叹,女儿大了,终究不由娘了,也罢,女儿既不愿她多知道,她也不操那个心了,只要女儿在下个月顺顺利利出嫁,与未来女婿平平安安过一生,她便心安了。
雨后好不容易放晴的大街上,走商贩卒,闲逛买卖,人来人往的比比皆是。
说是出来买胭脂水粉,许平君却挑了条偏僻安静的小路与月落缓缓走着,穿街走巷不觉走到一处小溪河,河边有许多女子在洗衣,有已嫁为人妇的,也有未出阁的姑娘,均边洗衣边聊着家常。
“听说许狱吏家的平君回来了,出落得可漂亮了!”一名微胖的妇人用力一拧手中的衣服,哗啦啦的水即刻流出,配着她兴高采烈的嗓音在小溪边轻荡着。
另一名穿着整洁较为年老的妇人接而说道:“那丫头自小便长得水灵,跟小仙女似的,如今长成大姑娘自然是美得不得了!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方才起话头的胖妇人不解地问道,眼中还闪着好是非的光芒。
“可惜了竟要嫁与那内谒者令家的公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病秧上,也不知……”想了想,心善的妇人还是将不吉详的话给吞了回去,只是不停地摇首叹息。
听此一说,胖妇人也想起了什么,撇嘴一笑道:“这不是也还好好的嘛,那内谒者令家的公子虽自年前大病一场后便落下病根,但好歹生得斯文白净,也是个有家底的公子,虽微薄但比咱这一清二白的小老百姓要好得多了,指不定这许平君一嫁过去冲喜,什么病根便全没了不是……”
冲喜?
许平君从未想过爹爹要她匆匆赶回,竟是要她回来为内谒者令的公子冲喜,怪不得回来数日,娘亲越看她越禁不住哀声叹气,连甚疼爱她的爹爹也多番借口公务繁忙而少待于家中。
释然轻笑,无心再听她们的流言蜚语,她移步离开溪河之上的小石桥,轻踏石阶缓缓往小桥另一边走去。
许平君一脸无谓,跟在身旁一同下了小石桥的月落却因此拧紧了眉,走到站于垂枊旁抚弄着枊枝的许平君身侧,小心翼翼地提议:“小姐,要不……”
“不必了。”未听完月落要说的话,许平君已断然否定。她明白月落一心为她,更知道月落想要说的话,只是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小姐?”月落面有难色。
软玉姑娘临走前千咛万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绝不能让小姐受半点委屈,但现在小姐却要出嫁为一名病秧秧的公子冲喜,这要是软玉姑娘知道了,定会雷霆大怒。
她不怕责罚,却怕小姐如那些妇道人家所言一般,嫁了过去也得不到幸福。
“不必担心。天虽有不测风云,但自古福祸相依,兴许下个月的出阁是福不是祸呢……”顿停一会,见身侧的月落仍是愁眉不展,许平君不由竖起食指轻点月落光洁的额头,“何况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正主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别人不知道还以为要出阁的人是你呢!”
月落轻叹一声,遇上这么一个主子,她只有叹气的份了。
许平君看着颇为老沉的俏脸,不禁扑噗一声笑了出来,“你哦!明明才大我一岁,却好像我娘亲似的,小心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
“小姐!”被许平君连连取笑,一向冷面的月落也不禁红了脸,为标致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娇媚,在雨后的清新拂枊阴下异常的迷人。
睨了一眼仍站于小石桥上的远行,见他一脸痴迷地看着她身侧红了俏脸的月落,许平君随口问道:“月落,若是有一名与你生在不同天地的男子爱上了你,你会不顾一切跟随他么?”
“不同天地?”月落一脸莫名,“小姐,什么不同天地,这天地之间不就一个么?”
哦,她倒忘了,月落不同于她,自然不知道除了人界,另外还有天冥妖魔四界。
想了想,许平君换了个方式问:“比方说,若是一只魔爱上了人界的女子,你说他们会有可能么?”
“人与魔?”月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惊奇的模样让时刻注意她们说话的远行吊高了一颗魔心。
许平君自然是将远行的神态尽收眼底,心叹起初她也只是存着戏弄一下这高傲月魔的心思,并未曾想过他还真对月落上了心,如今弄巧成拙,她应负的责任是推脱不了了。
“小姐,这人与魔就像是人与鬼相恋一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月落思忖一会,终是回道。
月落却是不知,她此话一出,远行阳光明朗的面容即时笼上一层密云,刹那狂风暴雨。
许平君摇首不语,望向天边那朵朵渐行渐近的乌云,看来又要下雨了。
“难道不是么?”月落不解,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世间无奇不有,是没有不可能的事情的,不同的不过是结局而已。”许平君回眸,想着远行与月落似乎就像她与病已一般,一魔一人,一妖一人,却无论是魔是妖还是人,终究注定了前方重重磨难,能跨越界限的相恋,希望是少得多么可怜。
在妖界的母亲与在天界的父亲不就是一对最好的例子么?一对无法跨越界限最终双双葬于五子峰的悲恋。
月落是懂非懂,见许平君面容悲愁,也不敢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