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许平君身子稍稍有了力气,掀眼望了望四周,却是空旷得很,而她正虚摊在一座八方亭中,坐于石凳趴在石桌之上,竟不是她聚出楼里的人轩,那么是在哪?
头突然一阵晕眩,她扶额,细想一番方记起,她正在看病已与绝壁的对战之时,两人愈战愈烈的情况让她愈发焦急,却苦于不得动弹,慢慢地她竟觉得有些乏了,眼怎么睁也睁不开,就在她强撑之际,两阵香风扑鼻,那分明是女子身上所抹脂粉的香气。
几句细细的响声从她耳畔飘过,她试着撑起身子,发觉竟是能动了,只是仍旧乏力得很,举目往后侧望去,逐见一黑衣一橙衣的两名女子背对着她望着重重云海,偶尔细声交谈几句,似乎颇感忧伤哀愁。
她们是谁?怎会带她于此?她所处之地虽是亭,但在数丈之外竟是断崖之处!
许平君想不起来,杜县何时有这么一处地方?病已与绝壁的决战呢?病已可有受伤?伤得重不重?
她正想着,两抹凌厉的香风扑至,一左一右将她带起,她还未摸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已让一黑一橙的两名女子带往断崖边,呼呼作响的冷风在她耳畔叫嚣,提醒着她的小命随时不保。
左侧的橙衣女子,她并不陌生,正是曾差点取了她性命的柳烟飞,她夫君的师姐,较之在昌邑山阳,此时一身橙色纱裙的柳烟飞少了翩舞时的娇艳妖媚,姣好的面容格外冷漠,却掩不住眸中那一丝期待,瞥向她时却是依旧如故的恨意,甚至更浓。
右侧女子一身黑衣,面容阴狠,生得精致秀美,高挑飘逸,比之柳烟飞的妩媚,此女子多了一份不真实,似是不属于此间的幽灵,白净得几近透明的肤色愈发衬得她不见一分人气,若非她还看得到日头下的影子,她还真以为此女子不过是一抹幽魂罢了。
也不知是何人?美则美矣,却是如此怪异。
她虽灵力尽失,但身为妖的敏锐触觉还是有的,此黑衣女子必非凡人,就不知是妖还是魔了?
无论是妖是魔,柳烟飞居然与此黑衣女子在一起挟持于她,看来还真是同仇敌忾呢。
许平君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感叹着自己的人缘竟差到如此地步之际,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没有意外地跃入她的眼帘。早就应该知道深爱着病已的柳烟飞是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她却幸福得忘了隐患。
“病已!”
“小平君!”
刘病已紧张地盯着被挟于中间的许平君,苍白的丽容让他整颗心揪了起来,内心的自责与焦急愈盛,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冒然再踏进半步,停在原地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思忖着该如何丝毫未损地将许平君救出来。
“你可有受伤?”与绝壁一战实是死大于生,许平君着实担心。
刘病已面色愈沉,许平君永远把他的安危摆在第一位的关怀无疑将他自责的心彻底推向深渊,“师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阴沉森寒的嗓音教柳烟飞忍不住浑身一颤,见到他的喜悦在瞬间被冷水浇得七分八落,咬住唇的贝齿缓缓放开,“病已,你终于肯见我了。”
自从柳烟飞差点杀了许平君,他狠狠地警告过她之后,她便不曾再见到他,是他不愿见她,更是不愿原谅她。
“把小平君还我!”刘病已利声喝道,眸中的凶光瞪着柳烟飞与另一名黑衣女子紧攥着许平君的手。
柳烟飞紧攥着许平君手臂的手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松了一松忙又抓紧,一张艳容却再也止不住恨意,五指越收越紧,尖细的指甲深入许平君细嫩的手臂中,掐得她生痛。
微乎其微地蹙眉,察觉到另一侧的注目,许平君一点也不意外地对上黑衣女子要将她活活烧死的目光,暗如黑夜的眸闪着异样的幽光,似黑缎般亮丽的长发随风飘起,若是忽略黑衣女子对她的杀气,还真是一名气质冷然的绝色女子呢。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放开挟制许平君的手臂,向着与刘病已一同出现却始终未出半声的绝壁,她微微低首,轻声尊道:“魔少!”
眯起眼,绝壁不发一言,一身红衣飘然,姿态慵懒,面上却是冷绝的神情,一双红眸始终只停驻在许平君淡雅清丽的容颜之上,却可悲地发现,她的眼底没有一丝他的影子,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
愤怒的火溢满他的眼,突然听到一句低声轻柔的尊称,他方转动眼眸睨向许平君身侧的黑衣女子,微挑起眉,“应离?”
“属下在!”
属下?许平君与刘病已这时才明白,原来那名唤应离的黑衣女子竟是魔少的属下。
许平君更在心底再次叹气,怪不得她都不认识,却无端地惹来杀机。病已与绝壁,柳烟飞与应离,她一半妖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绝壁接着冷道:“原来你还记得本少是谁。”
“属下不敢!”应离单膝跪下。
“不敢?”绝壁颇为玩味地重复,“是不敢擅离魔界之北?还是不敢擅自伤本少的女人?”
应离双膝及地,头低得更低,毫无表情的冷容渐渐浮上不甘与不安,如黑珍珠的眼眸迅速聚集水份,一瞬随风滴落。
悲伤与无奈,更多的不甘,看着这样的应离,许平君仿佛看到三年前的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试了试聚起内力,此时的她全身乏力,精神疲惫,若要与玄门高徒及魔界女魔全力一博,结果绝对只有一种,她毫无胜算可言。
虽然病已与绝壁二人无论是武艺还是魔功均在柳烟飞与应离之上,然而她们皆是用情至深的女子,或许她们的方法用错了,或许她们只是爱错了人,但这么伤害两名为爱疯狂的女子,她做不来,做不到。
“放了我吧,你们不是病已与绝壁的对手。”明知道她们听不进她的话,但她还是要说。说了,她问心无愧,至于听不听,便由她们了。
“闭嘴!”她的话,却显然触怒了柳烟飞。
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却要闯。
许平君不再出声,反正她们不领情,她也没办法,凡事尽力便可,何苦勉强?
而因柳烟飞无礼的喝斥,脸色均变得十分难看的刘病已与绝壁不再多言,同时迅速出手。
只眨眼的工夫,挟制许平君的手瞬间撤去,柳烟飞飞身向前挥剑迎上刘病已,跪在地面的应离也一跃而起,十指翩动,一柄如月的勾剑也毫无惧色地迎上绝壁。
紫衣与橙衣的缠绕,红衣与黑衣的飞舞,在许平君眼中看来,不过是羊入虎口,白白送命而已,真是为了爱而冲昏理智的女子呢。
柳烟飞擅玄法,刘病已擅武艺,再加上远至蛮荒之时,地灵兽前辈授与他的妖力为他所用,不稍片刻,刘病已已占了上风,模样却也好不到哪去,胸前乌黑的血迹更是越渗越浓,显是之前与绝壁对战所受的伤。
柳烟飞看在眼底虽是心疼,但一见刘病已眼底心里只有一个许平君,毫无她一分立足之地,手中剑不觉更凌冽了几分。
许平君稳站断崖边缘,她不敢动,怕动了后果会很严重,她只是看着战况,当看到柳烟飞那副拼尽性命也要刘病已看自己一眼的神情,让她不禁也为之动容,触及刘病已浑身大大小小伤口因过动武而迅速渗出鲜血时,泪缓缓下落,视线渐渐模糊,氤氲水雾中那浅紫色的深衣已染成了暗紫。
然而,刘病已却不在乎,他一心要救她,一心只要她安好,却不曾想过自己。
应离轻斥一声,勾剑横扫,绝壁身轻如燕一回转,勾剑伤不到他半个衣角,更别说是他的人,只是他的动作却莫名地缓慢,兴许旁人看不出来,但自小跟在他身边的应离却清楚得很,他受伤了!且伤势不轻!
否则,她哪是魔少的对手,别说十数招,就是三招,她也必死无疑。
是谁?应离斜睨一眼与柳烟飞打得难舍难飞的刘病已,对他她并不陌生,而他三年前三年后的武艺差距却着实让她不得不另眼相看,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异常强大妖力,莫非刘病已也是半妖不成?
低喝一声,应离一条手臂让绝壁硬生生卸了下来,她咬牙忍痛,伤口的黑血如水涌下,她脸色如雪,映在绝壁如魅的红眸中,却是十分的可笑,她在他眼里看不到一点温度,看不到一点怜惜,只有那随意的不在乎,只有那含笑的冷酷无情。
“与本少对战,还有闲致偷瞄别人。应离,你在魔界之北待了一阵,果真长进不少!”绝壁冷冷讽笑。
应离一步一步悄悄后退,既然他连一丝温度一丝怜惜都不愿给她,那么她便要他的恨,他所有的恨!
此时,柳烟飞也已节节败退,被刘病已逼得只能处处闪躲,见身为夜魔的应离也是狼狈不堪,她不禁低斥一声没用!
许平君眼看着刘病已与绝壁步步逼进,柳烟飞与应离也步步向她退来,在她们迅速回身向她飞奔而来之际,她勾唇一笑,仿若梨花繁开,如雪的深衣映着她如花的笑厣,向她飞身而来的一紫一红两抹身影却皆因这一抹笑厣而浮上不详的预感。
柳烟飞与应离也纳闷不已,她们没想到死到临头的许平君竟还有心情笑,还笑得如此……绝美!即便她们不愿承认,然而那绝世独立的翩姿,那轻灵脱俗的笑厣却狠狠地撞击着她们被妒忌蒙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