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已,我,怀孕了……”
随着风,随着云,随着被柳烟飞与应离一边一掌地击落,许平君轻声细语的一句宣言如烈日下的暴风雨,在刹那袭卷向她飞身而来的四抹身影。
有欢,有怒,有狂喜,有惊愕。
身下是万丈深渊,是重重云雾,是万劫不复的死地。
帝王之梦,她没有忘,她知道他更没有忘,只是因为她,这个梦被他狠狠地压在永不见光的黑暗角落。
因对她的承诺,他拼尽全力压抑着,即使他总是微笑着挽起衣袖卷起裤管,下田去当一个平平凡凡的农夫,每日晨起暮回。
因对先祖的愧疚,他夜夜转辗难眠,即使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待她熟睡之后,安静地躺在她身旁轻轻地叹气,睁眼到天明。
那个角落,她明明看得见,明明摸得到,更时刻感受着,她怎么可以视若无睹?怎么可以理所当然地继续装作不知?
不,她无法做到视若无睹,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在她离去之后,他变得一无所有。
是以,她没有任何挣扎,没有一丝反抗,任一左一右两掌拍在肩膀,任突然变得轻盈的身子似风中的落叶,穿过重重云雾,落下万丈深渊。
如若真要万劫不复,那么由她来,由她进入那万劫不复的死地。
一切恶果,皆由她尝。
远远地,透过朦胧的去雾,看着若隐若现的白色身影,那略带苍白的面容上,两片唇瓣缓缓一张一合:“我……心、甘、情、愿!”
如若是因她的出现,让他放弃了江山。
那么便由她的消失,再让他重拾帝王梦!
“不——”一声悲悚的怒吼响遍整个断崖,推开挡在身前的柳烟飞,随着刘病已纵身跳下,余音渺渺。
柳烟飞想抓住他,却什么也抓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身紫衣的翩公子随之坠入重雾云梯之下,她趴在断崖边,悲愤地大喊:“病已!”
眼见绝壁也要随之跳下,应离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迅速抓住他大红的衣袖,急道:“魔少,断崖下毒障重重,深不见底,即便是千年的妖魔也难逃厄运,何况是一界凡人?”
白君华凶多吉少,绝壁心中岂有不知?那断崖下是亿万年来终日不化的毒障,此断崖之凶险,他虽身在魔界,此崖却也听说过,只是那是他深爱的女子,他岂能不顾?
“放手!”绝壁怒喝,一急之下牵动内腑,被刘病已所伤而积于体内的淤血涌上喉咙,掺出他紧抿的唇一点一点流下,散开。
“就算魔少要灭了属下的魔魂,应离也绝不放手!”应离用力仅余的力气死死攥着,心身更止不住频频颤抖,是怕,更是恨。
“放肆!”绝壁奋力一甩,无视本就虚弱不堪的应离因他这无情一挥,人已被甩至数丈之外。
绝壁冷哼一声,转身正想跳下断崖,焦急扰心的他心神已乱,连迅速飞至他身后的远行都未曾察觉。
接下被自己用魔功轻易点晕的主子,远行在心中请自家主子恕罪,实是那断崖下绝不是此时受伤的魔少能下去的地方啊。
眉峰一拧,他眸睨至应离被抛离数丈的方向,不由还是升起一抹担忧的神色,她应该受些惩戒的,更应该庆幸魔少心系许平君,并未真的灭了她的魔魂。
要知道,即使魔少伤再重,灭他们魔魂的魔功还是有的。
轻叹一口气之后,不再理会被抛至数丈之外的应离,想到让自家主子点晕过去的月落,远行嘴角不觉扬起,为了不伤及月落,也是不想打扰自家主子与许平君二人的独处,他抱着沉睡中的月落离开了聚仙楼,回到许家她的寢居,就这么静静地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
直到察觉魔少的异常,远行方放下怀里的佳人,迅速赶至聚仙楼,哪知聚仙楼三楼人轩早已人去楼空,所幸整个三楼先让魔少设了结界,只有像刘病已与尘未天这样的玄门弟子方能破界而入,否则那战后只能以废墟来形容的聚仙楼三楼定能吓破许多凡人的胆。
幸而,他再赶至断崖时还不算晚,尚来得及阻止自家主子形同自灭的举动。
瞥了一眼趴在断崖边缘悲容满面的凡间女子柳烟飞,远行觉得此女子倒有丝可怜,转瞬他心斥自己一声,真是待人界待久待糊涂了,竟对人界女子起了同情之心!
转身不再弥留断崖,他带着暂昏过去的绝壁瞬间消失于人界。
在坠落断崖之时,在穿过重重云雾之际,许平君闭着眼,脑海一片空白,她在之前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却在下坠之后看到这一层又一层的薄雾并非寻常的雾气,而是重重毒障!
原来,此断崖竟是与蛮荒之极、五子峰并称人界三大始源的断魂崖。
唇角缓缓扬起,她的心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沉重与轻松并存,喜悦与悲悚同在,她到底该欢还是该悲?
欢,她狠狠地推了病已一把,把他推向帝王之位。
还是悲,她生生死死辗辗转转,与病已好不容易结成连理,却不到三个月,她与他便要生死两离。
茫茫然之际,腰间一紧,她让人用力一提搂入来人怀中,馨香入鼻,她诧异地睁开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讶然轻唤:“白姨?”
“你这丫头!每次见你总没好事,不是没气了就是快没气了!”白夕气极败坏地斥道,似是感应到什么,她咦了一声,眼往上望去。
许平君也随之望去,泪却在瞬间滑落,“病已?病已!”
她面容本就苍白,吸了不少毒气后更显青紫之色,连妖力高深的妖界祭司白姨也因这重重毒障而身体渐渐不适,更何况是受重创后的凡人病已?
“救他!白姨快救救病已!”重重毒障之下是化血潭,那是无论人妖魔均能化为乌有的血潭啊!他绝不能掉下去!绝不能!
白夕冷冷看着紫色的衣袂在半空纷飞,耳畔传着平君苦苦哀求的话语,她虽不喜这凡人刘病已,但念在他终救过平君一命,何况如今更已为平君的夫君,对于他,她已不能视而不见。
“软玉,温香。”白夕唤道。
“在!”即时,两个声音同时在许平君身侧响起。
“把灵女带回祭司殿。”白夕咐吩着,手上已将因毒气而神智渐渐焕散的许平君交给祭童软玉与温香。
软玉温香接过许平君,即刻一左一右搀着她往妖界而去,她却仍放不下心,挣扎着不愿轻易离去,“白姨……”
白夕见状,只好说道:“平君,你若信白姨,便随软玉温香回妖界,那刘病已已是你的夫君,白姨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会让他早早丧命。”
“白姨……”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白夕眼见许平君已快支撑不住,即刻催促道。
“是!”软玉温香不再停留,带着许平君迅速离开断魂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