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霍成君到椒房殿请安,虽是礼数,但刘询仍心存芥蒂。
娶霍成君是权宜之计,更是他无奈的妥协,就算是许平君首肯,他也明白那不过是她为了他而做出的最大妥协。
然而,让步并不代表霍成君便能随意扰乱他与许平君二人的日子,他不愿让许平君受到委屈,更不愿许平君为了他而忍受委屈,一丁点也不行!
“她来作什么?”甫一进椒房,刘询劈头便问。
挥退了一干宫人黄门,许平君让月落去沏了茶来让闻迅赶来的刘询先润润喉,方慢慢说道:“病已指的是谁?”
一听她这话,在场的两人神情各异。
月落不禁一笑,笑自家小姐的明知故问,也笑自家姑爷竟是让自家小姐吃得死死的。
刘询一愣,随即瞄了一眼偷笑的月落,不太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吩咐道:“月落,朕许久未见奭儿了,你去把奭儿抱来。”
月落也知是刘询寻理由支开她,应了一声后便退了出去,一时半会她也没那么快回就是了。
“小平君,她可有为难你?”待月落退出椒房正殿,刘询起身抓着许平君的手急急问道。
许平君看他焦急的神情,不觉倍感温暖。这世间有太多薄情郎,可偏偏她却这么好运,遇到了一生只一人的深恋人。
她展颜一笑,反手紧握刘询的手,“病已,你忘了我可是许平君啊,我虽不好争不好斗,但若有人想欺负我,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谁能欺负了我去?”
“嗯。”听到她的话,刘询终放下心,“那便……”
好字还未出口,他好像有听到她其他的话:“除非你愿意?”
看着他好攥眉好不疑惑的神情,她笑着抬手为他抚平,“是啊,除非我愿意,否则谁也欺负不了我。”
“小平君,虽然有很多事情我还不明白,但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自有你的理由。” 轻轻地将她拥入怀抱,他明白,这世上欺负得了她的人,永远只有他一人,但:“即使这个理由是我,也请你不要委屈了自己。我只想你开心你快乐,幸福地与我一起走完这一生。”
明明知道她隐瞒了他太多事,明明知道她不会说,所以他不怪也不问。就算对她生气,他也终舍不得丢下她,反是疼爱,更多的疼爱。
够了,有他最深的情最动人的保护就够了!
她所做的一切,所受的委屈,甚至是性命,一切已值了。
“病已,在有生之年,我想为你做得更多更多……”想到她不得不离去的那一日,她的声音微微哽咽,终是没忍得住眼泪。
“傻瓜!”抬起她的脸,他为她拭去泪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若你真想做些什么,那但为我多生几个儿女吧!”
“多生几个……”她默默念着,心不由更酸,泪愈发落得更凶。
刘询见状不禁深叹了口气,“好好好,你若不想多生几个,那便再生一个女儿好么?我实在爱极了你,极想要一个与你一般美好的女儿。”
“说我是傻瓜,你才是傻瓜呢!”被感动得一榻糊涂,她有些粗鲁地擦去脸上不断溢出眼眶的泪水,喃喃道:“我有什么好有什么好……”
“好,我是傻瓜!小平君不是傻瓜,小平君是这世间最最聪慧的女子,是这世间独一无二最好最好的妻子!”他笑着夸赞,毫不吝啬。
当昭帝还在世之时,他谢绝了霍光封候的好意,而选择与许平君比翼双飞之际,他对她的爱便不再隐忍,而是毫无保留。
用完晚膳,一家三口难得安静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已经牙牙学语的刘奭稚嫩的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刘询新冒出的胡楂,玩得不亦乐乎,咯咯直笑。
刘询也不在意儿子揪着他的胡楂,只是有些在意他下巴这些刚冒出来的胡楂会不会扎疼了他儿子白嫩的手。
“不必担心,要是会疼奭儿肯定就不抓了。”正在为刘奭缝制衣裳的许平君笑着说道,手中的活倒是没停下来。
似乎听到母亲的声音,刘奭终于想起他身边还有久未抱他了的母亲,即时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小腿要许平君抱抱,看得刘询一脸酸意,不觉叨念着:“这小子有了娘便忘了爹!”
刘奭哪管他爹的抱怨,只管欢欢喜喜地扑到许平君怀里抱了个满怀,眉眼笑得成了一线。
许平君逗着怀里手舞足蹈的稚儿,满容皆是身为母亲的光芒,突想起自己在人界的娘亲,她不觉黯然神伤,“若娘亲还在,定会为如今幸福的我感到高兴的。”
“小平君,岳母没有怪你。”刘询知晓许平君又想起许大娘因她而亡的事来,忙出言相慰。
她抬起泛着泪光的眸,“真的么?娘亲真的会原谅我么?”
“会的!”他将她们母子紧紧拥入怀,因她的泪,心疼与自责齐齐涌上心头。
感到他情绪的低落,她知道她的悲伤无疑连着他的自责。
娘亲因她而亡,她悲伤。
她因他妖魂出体性情大变,而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他自责。
然而无论是是是非,一切已无法改变。
拭去泪,许平君笑着转开话题,“父亲封候一事,其实病已无需勉强。父亲并不在意功名利碌,娘亲也不会在意父亲是否高官,他们二老只望你我二人过得安好,那他们便安好了。”
提及封候一事,刘询便怒火难消,但见许平君眼角的泪还未干却故作轻松地笑着,他心中愈发恼怒,“这霍光我念他一向对我大汉忠心耿耿,也未曾真正与他敌对过!却不曾想他竟是如此过分!”
怎会没有敌对过?许平君心中暗问。
他公然为她争得后位,又毫无顾虑地冷落了霍成君,霍光身为父亲看着女儿的委屈又怎会无动于衷?
霍光阻不了她荣登后位,却阻得了她父亲封候。
毕竟她有故剑情深之说在民间流传,霍光逆不了民心,故不得不妥协。而她的父亲却仅是小小一名狱吏,霍光要阻父亲封候的理由便比阻她为后多得多了。
“病已无需动怒,此事不提也罢。”她轻声安抚着,怀里轻轻摇着因玩累了而渐渐进入睡眠的刘奭。
“想我宽容,不想与霍光计较,他那女儿却也敢在宫中散播谣言,即伤了岳父大人亦伤了你!此等卑劣之事也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方做得出来!”刘询看不得许平君委屈,也不忍自小待他如亲子的许广汉受辱,在朝堂上隐忍不发的怒气在此刻尽数爆发。
初听到霍成君在宫中散播的言语中,对父亲的辱词,她也愤怒。若是在从前的她,必举了凰无砍了乱嚼舌根的霍成君。
只是,人总是要成长,而成长的前提便是要学会忍让与妥协。
“病已,如今你初登大位,凡事多忍让些为好。父亲虽未能官高居庙堂,却也多多少少明白朝堂上无奈之事,何况父亲并不在意有无候位。”见他如此暴怒,她也只能轻声细语。
刘询深叹口气,这些道理他自是明白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朝堂上那样百般忍让。然虽是明白,心中却仍是郁气难舒!
“小平君相信我,有朝一日我必封岳父大人为候,绝不食言!”他紧握她的手,许下对她的承诺。
“信,我信。”她淡笑着,示意他儿子睡了,勿太大声吵醒了儿子。
刘询连忙噤声,满面慈爱地看着许平君怀中的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