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时香莲勒令我不许回来,我还是想回去看看。这感觉很奇妙,好象这一刻我就是周雨逢,作为女儿回去安慰即将一无所有的母亲,是我不可推卸的职责。
这一次我顺利地进入了别墅区,门口的保安看到我坐在莫西里车里就说:“是你呀,进去吧!”
我猜,时香莲的事,在这个小区大概已经传遍了吧,毕竟别墅区的住户比起传统小区要少得多,特别是这么大的事,很容易就尽人皆知。
在时香莲家门外停好车,我要一个人进去,莫西里说:“我陪你吧!”
我看着他,莫西里一脸的当仁不让,他说:“你放心,都这时候了,我不会去和她吵架的。”
房子的外观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依然是绿树成荫,花草葱郁,门前的鱼池里,几条活泼名贵的鱼欢快地游来游去,一点大祸临头的预警都没有。
但是经过院子的小径走进楼下会客厅,感觉便完全变了。所以家具都用布罩了起来,连墙上的挂钟都不例外。大门边放着几口皮箱,全都是最大尺寸,那里面,大约装着我的母亲时香莲所有能从这个房子里带走的东西。
听见响动,青姐首先迎了出来,看到我眼圈就红了,上前拉着我的手,想说什么,但像个孩子似的撇了撇嘴,使劲忍住。
我说:“青姐,事情已经这样,别难过了。”
青姐转过脸去。
时香莲就在这时从楼上下来,雪白的脸,艳红的唇色,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穿着剪裁精致的套装,八厘米以上的高跟鞋,跟以往要去公司上班的行头一模一样。
我怔怔地看着她。
然后时香莲笑了笑,她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暂时别回来吗?”
我说:“妈……”
时香莲打断我,瞟了一眼莫西里:“他怎么也来了?来看我的笑话?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笑话给你看。”说完她才仔细地打量莫西里,然后有些诧异,盯着他修整过的脸,迟疑地问:“他,是小西?”
“不,阿姨,我叫蒋港生。”莫西里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莫西里一开口,说话声音便露馅了,然后时香莲皱眉说:“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你来干什么?”
纵然遭此劫难,时香莲依然盛气凌人,我求助地看着莫西里,只希望他不要和时香莲吵架。
莫西里竟然说到做到,他微微欠身,礼貌恭敬地说:“我陪雨逢回来的。”
“你出去!”时香莲凌厉地说:“我和我女儿有话要说!”
莫西里不动,也不看我,就好象时香莲驱赶的人根本不是他。
“听见没有?我让你出去!”时香莲提高嗓门。
青姐赶紧来推莫西里,一边推一边压低声音说:“小西听话,你香莲阿姨心情不好,你……”
莫西里巍然不动,却盯着时香莲,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幢房子已经不属于您了,所以,您无权赶我出去。”
时香莲惊住。
我和青姐也吓住了,我下意识地护在莫西里面前,防止时香莲扑上来撕了他。
时香莲一步步从楼梯上下来,眼睛一直盯着莫西里,然后她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你?”
我愣住。
时香莲继续盯着莫西里:“是你举报的,是吗?是你搜集了证据提供给周可达,你们联合起来害我的,对吗?小子,你恨我我知道,但我好歹养大了你,你就这么歹毒?你和你那贱人妈一样歹毒……”
我还来不及反应,莫西里已经叫嚷起来:“是我又怎么样?我收集你的材料不止一天了,就盼着这一天!就等着你倒霉,就知道你八辈子也翻不了身!”
时香莲在此刻崩溃,她啊地大叫一声,就冲莫西里扑过去。
而我,已经完全懵住了。
不对,这情况不对,郑飞不是告诉我,是他举报的吗?为什么莫西里也承认了?到底他们谁说的话才是真的?
时香莲以远超过一个普通女性的力气将莫西里扑在墙边,然后用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莫西里也不客气,伸手反制住时香莲的咽喉。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制住对方,谁也不放手。但莫西里毕竟是男人,在我和青姐反应过来,一起扑上去拉开二人之前,他已将时香莲扣在自己咽喉处的手挣开,然后将时香莲掀翻在地。
当时香莲扑嗵一声倒在地上时,我当仁不让地给了莫西里一个耳光。
莫西里放开了手。
我手指着门外,咬牙切齿地对他吐出一个字:“滚!”
莫西里走了,走前他正了正被扯歪的领带,冷冷地说:“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从此以后,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再见,周助理。”
莫西里走了,把我仅有的一点信任,安慰和希望都带走了。
莫西里有问题,郑飞有问题,周可达有问题,就连姜宁也有问题,再加上明面上的敌人沈戈和谢蝶儿,我在这个世界上,是如此的孤立无援。
今天下午时香莲将从这幢别墅里搬走,暂时住在宾馆。
我问她:“接下来您怎么打算的?”
时香莲盯着我,忽然说:“如果不放心,你收留我,怎么样?”
我愣住。
然后时香莲笑了,扭头看了一眼青姐:“我说什么来着?”
青姐也有些尴尬:“你就别难为雨逢了。”
时香莲冷笑:“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靠女儿,等着****吧!”
我虚弱地分辩:“不是的,妈,我……我那边……”
时香莲伸手制止了我说话,然后她叹了口气,说:“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她说:“你就算真要收留我,我也不会去的。我时香莲一辈子就没求过人,这点事怕什么?给我一年时间,这幢房子还能再拿回来。”
“一年?”我呐呐地看着她:“可是现在您的公司和所有财产已经……”
时香莲盯着我:“告诉你雨逢,世界上最难赚的东西并不是钱,而是人心。你妈从来不会被钱打倒,但是会被人伤心,你妈已经被伤得太多,你——”她顿一顿:“准备做下一个吗?”
我怔怔地盯着她:“妈,我不明白您这话的意思。”
时香莲叹气:“不明白,你再和周可达混,就会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了。”
我忍不住说:“爸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的事……我不相信与他有关。”
时香莲盯着我,又回头看看青姐,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然后时香莲走向那堆行李箱,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她看看我:“你不打算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吗?”
我愣住:“我的东西?”
青姐说:“你的衣服我也都收进箱子里了,这就帮你拎下来。”
我还来不及阻止,青姐已经跑上了楼。
时香莲走到我身边,伸手拈了拈我身上的衣服。
她说:“自从我收走了你的所有衣服和首饰,看看你那个样儿……还好现在变回来了,这才是你该有的品味。”
下午五点,我和时香莲,以及青姐,三个人拎着七个大箱子走出了时香莲家的别墅。
门外是一辆租来的商务车,时香莲和青姐将其中的五个箱子放进车子后备箱,然后对我说:“这两个箱子你怎么拿?”
我看了看留在地上的两个箱子里,据说里面都是周雨逢留在别墅里的东西。
青姐抢着说:“要不我们送送她好了,送了她再去宾馆……”
“这么点小事她自己都搞不定的话。”时香莲打断青姐:“那就别当我女儿了。”
时香莲上车,砰地关上车门,然后对着车外的我挥挥手说:“走了。”
就留下这么简短的两个字,时香莲带着她的五个箱子坐着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连看都没有多看那幢别墅一眼。
也没有多看我一眼。
直到此刻,我开始相信时香莲说过的,要用一年时间拿回一切财产的话,她说,世上最难赚的并不是钱,而是人心。
五点十分,我一手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出别墅区。
但想在这里打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贸州只是个地级市,还没有普及网络叫车业务,而且这个别墅区地处偏僻,出租车轻易不往这边走。
但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刚刚走出别墅区大门,便看见莫西里的牧马人停在路边,而他本人正靠在车子侧门上,摆了个杂志封面男模的站姿,自以为很帅。
但确实也很帅,有几个回家的女业主开着车经过,很明显地因为他而放慢了车速。
然后莫西里看见我,迎了上来,脸上的表情冷冷的,好象他在此等我,是一种我恨不得跪下来道谢的恩赐。
我也冷冷的,因为此时的我,已分不清眼前的任何人是敌是友了。
莫西里伸手去拖我的箱子,我挡开他的手。
他再次去拖我的箱子。
我又一次挡开他的手。
他又一次去拖我的箱子。
我们就这样在马路上玩了至少七八个回合的夺箱子游戏,然后莫西里说:“最后一次。”
他说:“这里打不到车。”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说:“你给我滚。”
莫西里却趁我说话的工夫,一手一个,握住行李箱的提手,便将两个箱子给我掳走了。
我急得拍他的背,使劲推搡他,想迫使他将箱子放下来。
他昂贵的西装被我扯得乱七八糟,身体也前后摇晃。
莫西里就在这时吼着说:“是你爸叫我这么干的!”
我愣住。
莫西里说:“我承认我恨时香莲,也想毁了她,但如果没有你爸,我什么都干不成!”
他说:“要算帐的话,你找周可达去!我现在就送你去,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