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换形(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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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姚盛最近想得最多的是:如果一个人的灵魂被分成很多片,会发生什么?

姚盛的一部分锁在狗身里,原来的身体躺在床上,还有一些被永久的禁锢在黑暗里,还有一些,漂浮在无尽的空间里。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姚盛呢?

姚爸姚妈说:盛儿啊,你快醒过来吧。

哦,所以,这位是正主。是吗?

狗身里的那位哭丧着脸:我要出去!

哦,这种渴望挣脱形体束缚,思想灵动的狗还只是狗吗?

每一部分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每一部分都不知道其他部分的存在。

当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出现在同一场景里,会发生什么?

当梦境与现实重合会发生什么?

每一步都可能成为一个契机,每一个契机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拐点,通向未知。

在同样或不同的世界里,有千千万万个姚盛,有的活着,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夹在生死之间。他的一生有无数种可能,有百种结局千种变化,也个能在经历了一切后殊途同归,百川入海,归为永恒。

姚盛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同样的一副场景——泛黄的天花板,情绪不定的室友,刚换班的护士。

他有时神清气爽,有时混沌颓废,唯一不变的是他都记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模模糊糊,只剩下一些碎片。似乎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和从前毫不相干。

他知道这里面呆的都不是正常人,自己也是其中一份子,也属于人群中的异类。他并没觉得自己的病有多严重,不过是健忘,以及搞不清现实的边界吗。外面杀人放火的多了,不都比我严重?他不记得自己的病具体叫什么了,或者根本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记不大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有时,他甚至搞不清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他不想问别人。“我要问就暴露了。算了,这不重要。”

没错,来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能出去。

这一点,姚盛问过医生。医生说:“等病情稳定了就行。”

姚盛觉得自己每天都很稳定。稳定地忘记前一天的事,然后,在某一天又会突然记起来一些。只是,他不确定记起来的是否都真正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

有时,他觉得这是种困扰,在家人来访后更觉如此。有时,他又有一种云淡风轻的释然,不过是幻觉,就算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又不碍别人的事儿。

在这里呆久了,姚盛也交了几个朋友。其实,也就是能每天一起散散步,搭上两句话,毕竟大家情况都有些特殊。自从姚盛最熟的小赵出院后,他便一直独来独往。这一呆,就出了新爱好——照镜子。

姚盛上小学时,有一个同学最喜欢照镜子。姚盛笑他:只有女孩子才喜欢照镜子。那孩子争辩:我不是看我自己!他义正词严:你不觉得镜子很神奇吗?明明还是一个屋子,从镜子里看过去就完全不一样。姚盛大笑,瞎扯!不一样就怪了!你每天照镜子看到的自己不都一个样啊?哪天你照镜子发现变成我了?

于是,姚盛一直认为那孩子有点呆,但这段关于镜子的话语交锋,却一直存在他脑海里。姚盛最近时常把这段对话提取出来,反复咀嚼,感慨万分。

那是个全新的世界啊。我可以重新开始,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完全自由。

完全!

姚盛越想越觉得进到镜子里是个绝妙的注意。他每天伫立在不同的镜子前仔细观察。厕所的、水房的、大厅的、桌上的;大的、小的、方的、圆的;明亮的、满是水渍的……每一面都不同,每一面都各具特色。映照着不同的世界,折射着同样的美感。

姚盛愈来愈迷恋——这里面的是用泳池,这一面进去后是古堡。看那个!里面在下雨!多么美好!

对,我要进去。

一定要。

“快!42床撞镜子了!”

血色灿烂。

那是新升的红日么?姚盛迷迷糊糊地想。

黑暗再次袭来。这一切始终都是姚盛和自己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