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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又到千江口 (1)

闽东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隐隐不安。我离开闽西中央苏区的时间不短了,中央苏区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们这些困守在青竹山区中的人真如井底之蛙,一无所知。福州中心市委遭到破坏后不知道是否恢复了组织?中央苏区是否继续派人前来闽中、闽东地区指导工作?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我们手头,既无电台,也没有各种文件、报纸,这种闭塞的环境能让人活活发疯!

刘瑛同我的感觉完全相同,她对我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雷明,我们必须走出青竹山,去找党、找同志们,同上级组织恢复联系,才能了解下一步工作任务。

我有意化了妆,带上了小钟等几个当地的战士,进出几个交通便利的大镇,到那些收购山中野味的货栈和人来人往的客栈,去打探那些外面带进山里来的各种消息。几天工夫,果然颇有收获。一个据说常年往返于青竹山和福州的做香菇生意的商人说,共产党红军从江西打到福建来了,红军厉害啊,领头一个姓彭的十分了得,人称常胜将军,百战百胜。还有一个从闽北来的游方医生则更为准确地提供了消息,说江西开来的红军叫“东征军”,他们在闽西北地区连战皆捷,宁化、清流等地他们打了好几个大胜仗,连国民党的汽车和汽船都缴获了,有一次光是食盐就缴获了十五万斤,子弹、药品和被服军需品都是不可胜数,红军就用缴来的汽车和汽船,将东西都运回了江西瑞金……

类似的传说满天飞,反正都是中央红军东征福建取得胜利的好消息,听得我心花怒放。我离开闽西时,组织部宋部长同我谈话时已经隐约透露了党中央将在福建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赋予我的任务就与此相关,没想到竟然是红军东征。不过,我还是将信将疑,需要一个渠道加以证实这些传言。最简单的就是想办法搜集报纸,哪怕是国民党最反动的《中央日报》或者地方报纸都行。可结果令我失望,因为带进青竹山的各种报纸实在太少,仅仅是那些用来随手包装货物的旧报纸,大多都是几个月前的,往往“赤匪”、“共党”一类的字样很大,但实际内容却寥寥无几。

我找来龙海山、二虎子和才旺,我们开了一个会,我和刘瑛谈了我们的看法。龙海山他们几个不以为然的样子令我和刘瑛哭笑不得。

龙海山说:“还找什么党啊,你雷明雷政委不就是党嘛。”

二虎子也说:“是啊,要是雷政委一个党还嫌不够,不是还有刘瑛刘特派?你们可都是上级党组织派来的,就代表了上级,我们还用得着再找别人?”

刘瑛说:“现在形势发展很快,尤其军事斗争形势,简直可以说瞬息万变,我们不及时了解情况,不是吃大亏,就是要犯大错误。”

“刘瑛同志说得很有道理,”我说。“我们不能以为中坑一仗消灭了黑龙寨的大刀会就沾沾自喜。我总觉得,现在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

“不对头?”龙海山他们都愣了。

“你们看,天楼镇一仗咱们把海军陆战排的枪全都缴过来了,敌人怎么连一次清剿行动都没有呢?”

“是啊,我也有点奇怪,按照敌人的报复心理,他们怎么会吃这个哑巴亏呢?”二虎子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龙海山大咧咧道。“你不是说一个姓彭的将军领着红军东征福建,国民党十九路军连吃败仗,穷于应付,哪还顾得上小小的青竹山啊。”

才旺也说:“是啊,敌人丢了那么多武器装备,哪还在乎一个排的枪弹?”

我承认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可就是无法证实我心中的某种感觉。我总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可能多了解一些山外的局势,盲人骑瞎马在山中胡撞可不行。”我想了想,扭头对龙海山说:“龙团长,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去福州了解一下最新情况。如果红军军事斗争取得了胜利,我估计中心市委的恢复工作也会顺势展开。这样,我们就更有必要和党组织取得联系了。你原来手头那些交通网还有哪些能用的,请尽快与他们联系,争取近日内我们去趟福州。”

龙海山脸上露出一丝窘迫。我猜得出他肚子里的小九九。他是不愿意把他一手建立起来的秘密交通网泄露给二虎子,甚至不愿意让我刘瑛知道。他就像辛苦了几年的老山农,始终把瘪瘪的钱袋子捂得紧紧的。他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刘瑛说:“即使去福州,恐怕一时也很难和恢复后的中心市委联系上,恢复中的中心市委,一定会非常谨慎小心的。”

“那倒不怕,如果中心市委已经恢复了,就会积极开展工作,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找到青竹山来的。”

我的话让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脸上都轻松了不少。

刘瑛说:“不过,雷政委,我不同意你亲自去福州。你现在跟过去不同了,你是独立团政委,你和龙团长都不适合下山,还是我去一趟吧,怎么说福州城里我比你们要熟悉些。”

“你一个人去?”

“我一个人还不够?又不是攻打福州,拿下省城。”

“不行,你一个人去不行,”我摇摇头。“兵慌马乱的,一个婆娘家怎么敢单独出门远行?这本身就太可疑了。”

“那就给我找个伴儿。”

“我看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中央苏区那边很可能有大的情况变动,特别是蒋介石亲自坐镇南昌行营,部署指挥第五次‘围剿’,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我们都一无所知。独立团有龙团长和你们在,完全可以应付各种情况。”

听我提到中央苏区,龙海山他们都不吭气了。刘瑛却还在坚持。

“即使雷政委要去,我也应该去。至少我熟悉福州的情况,又会讲几句福州话,我手头上还有福州一些同志的联络点,必要时都可以用上。”

我想了想,刘瑛说的确有道理,便点点头说:“那好吧,那就由我刘瑛走一趟。”

龙海山说:“多少带几个人吧,做个接应也好。”

“龙团长,是要他们用轿子抬着我们呀,还是要他们监视我们,一见不妙就用绳子把我们捆回山上来?”

刘瑛无忌的话让大伙笑起来。

龙海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那时,不还顾虑楚天雷嘛。”

提到楚天雷,大伙神色都黯然了,尤其二虎子。

楚天雷是死是活也不清楚。青竹山的斗争和独立团都需要他,就算和他誓不两立的龙海山,也不希望看到他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如果我们潜入福州城内,说不定会打听到楚天雷的消息。

太阳照在青竹山上,暖洋洋的。已是接近初冬的时节了,正是山中一年气候最好的时候。站在高处远眺,空气几乎完全透明,远处的山嶂和白云,都如水洗过一样明净。浩如烟海的竹木林在由翠绿转黄的过渡中,染出一路淡淡的暖色,让人不由眷恋起刚刚走过、似乎还能听得到脚步声的夏天。

我和刘瑛扮作一对夫妻,身份是进山收购药材的商人。团警卫班的人把我们送到山口就回去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本来想走水路,先坐船去赛歧,再换船坐到福州。可是,我总是对那条陆路难以释怀,那条让楚天雷踏上不归路,又险些让龙海山和我们一去不复返的陆路,我总觉得充满玄机奥妙,总想以自由之身再走一遍。刘瑛同意走陆路,她说她无所谓,水旱码头,路路皆通,舍命陪君子吧。

出了山区,我们就不便再徒步而行,我想雇辆骡车。刘瑛迟疑道:“四条腿的也不比我们两条腿的走的更快,还是再走一段路吧,不行,过了渡口再说。”

小半年了,她还是第一次无拘无束地走出青竹山,自由飞翔的鸟儿一样,那种心情我完全能理解。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