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来复线
2763300000063

第63章 当叛徒,容易嘛

石胖子制定了名为“秋杀”的行动计划,往青竹山派出了若干特工人员。特务们受领的侦察任务,并非是返回青竹山的红军独立师的行踪,那是军方的事,军法处特务们绞尽脑汁想要搞到的,是留在青竹山的共产党和福州中心市委的联系渠道。其他各路特务差不多都回来了,却有两个前往雷坑方向的失去了联系,生死不明。北方冷空气南下,青竹山内风雪交加,道路莫辨,十分难走,特务们纷纷抱怨说。既然如此,那两个失去联络的特务会不会堕崖或者遭遇其他不测呢?比如说遇到了野兽什么的。再说,据军方通报,闽东共匪独立师在流窜于浙江一段时间后,又悄然潜回青竹山。是不是那两名特工人员撞到人家枪口上了呢?石胖子立即派人联系青竹山保安团,要他们派出人员协助搜救。

“秋杀”计划的始作俑者为陈天枢。共产党的那套联络站联系方式他非常熟悉,福州中心市委被摧毁之后,重新建立起来的联络系统有可能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他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八九不离十。当然,他在石胖子面前说了很多听上去推心置腹的话,局部夸大了青竹山共产党组织的威胁。比如,共产党在青竹山上赤化,一下子就拉出一支独立师,让国府方面头痛不已。纵观闽东、闽中各县,除了连(江)罗(源)地区一带有共匪的海上武装力量活动外,其他各县的共匪谁有这份能耐?共产党信奉的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因此,那个叫何能手的共产党新市委书记所格外倚重青竹山,也就理所当然了。掐住了青竹山的筋脉,就能摸到何能手的脉搏。

石胖子听了,觉得很有道理,没想到陈天枢这狗东西的后续用途还大为存在,看来即使是废物,也有再次使用的价值。其实,石胖子并没窥破陈天枢的小九九。陈天枢最放心不下的青竹山,并非是青竹山独立师那残存的六百人枪,而是令他夜不能寐的雷明、刘瑛、龙海山和楚天雷这几个死对头!他们这些人都是憎恨他这个叛徒能恨得眼网膜出血的家伙,一旦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前来——甚至亲自动手,杀死他陈天枢的,“烂竽根”之死已经证明了这点。今后,也许还会有什么灾难继续证明这点。与闽中共产党组织不同,他们杀不到他陈天枢,只会杀死他老婆孩子泄愤。青竹山上这些家伙,无论是原来的山匪龙海山还是雷明、刘瑛这些“读书人”,才不会做出那种下三滥的鬼事,他们要杀,只会杀他陈天枢!

原先的陈天枢,有些浑浑噩噩,老婆孩子命丧黄泉后,他一天天生不如死,万念如灰,心想不如就随了他们去吧,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一家人总能再度相聚。认识了沈娟后,他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特别是那天几分醉意,他想和沈娟云雨之欢的当口,忽然一鼓而泄,更令他深深懊恼之际,玩味出一个道理:他和共产党慨然已经分道扬镳,那就是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生死较量在所难免,只要不彻底清除雷明、龙海山这些家伙,别说人前人后挺起腰杆子了,他就连裆下那支家伙都挺举不起来。不仅仅是为了心肝肉蛋似的沈娟,更是为了他自己,也必须除掉青竹山上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

陈天枢虽然不曾认识新来的市委书记何能手,可凭借他熟悉的共产党人那套思路,他就判断出何能手必然要与青竹山加强联系。因此,他的“秋杀”计划,不是声势洁大的军事讨伐,而是派出富于侦察经验的特工人员潜进入山区,摸清底细。那两个失踪的倒霉蛋如果是失足堕崖或者喂了野兽,那是他们活该!如果是死于共产党之手,那恰恰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青竹山的共产党红军不仅回来了,还像一只不肯冬眠的熊,仍然在四处活动。

陈天枢看不起石胖子的也就是这点,遇到一点挫折就跳脚骂娘,恨不得服一剂后悔药缩回到娘肚子里去。石胖子那种没文化的粗野家伙,除了刑侦逼供之外,成何大事?多大的损失呀,不就丢了两个特务嘛。他们也没有白死,死得物有所值。陈天枢挨了半天石胖子的臭骂,又用了半天来慢慢说服他,让他设法命令青竹山保安团向雷坑方向移动,同时调动其他部队前往接应,一网接一网,总能捞上鱼来。石胖子对军事行动完全外行,某种程度上还不如陈天枢,他将信将疑地将陈天枢的意见转报戒严司令部。没想到司令部很感兴趣,立刻下令调兵遣将,派出部队前往雷山镇集结。

从地图上看,雷山镇距离雷坑村不过十几里路。

陈天枢心里正暗暗得意,却不料石胖子把他找了去,命令他明天一早随进山的部队出发,前往青竹山区。

“去哪?石处长?”陈天枢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青竹山啊,”石胖子咧开厚厚的嘴唇笑了。“你不是掇弄着大伙儿都往青竹山跑嘛,那好,你亲自去,万一再抓住共产党头头脑脑的,你也好当场帮助认一认。”

陈天枢有些负气,没好气道:“石处长的意思不光是我去抓、认共产党,还拿我当鱼饵,想钓出雷明、龙海山和楚天雷他们吧?”

石胖子笑得更灿烂了,夸奖道:“到底是在共产党内做过高官的人,一点就透,说聪明都不过分……”

陈天枢知道完了,在这个该死的石胖子面前,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青竹山啊青竹山,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且不说眼下风雪交加,危机四伏,就是他早先在共产党中心市委当书记的时候,他都不愿进山。他对深山老林天生存在畏惧。假如不说危险的话,光是那份苦头,就够他受的了。

可是,石胖子发了话,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他能感觉到石胖子报复捉弄他的意味,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叛徒,容易嘛!有时候真是生不如死啊!

当天晚上,陈天枢又和沈娟共度良宵。

降温好几天了,福州城内虽然没有下雪,可刺人椎骨的西北风还是让这座南方城市的人有些受不住。市场上的木炭被人一抢而光,许多老年人棉袍前襟下都捂进了竹篾编的炭炉,两手伸进棉袍内,就像抱住自己的肚子一般。有时让陈天枢看了,总觉得那些老年人十分可能可疑,棉袍下面就藏着手枪一类的暗杀凶器。他和沈娟先去吃了一顿西餐,又去了咖啡座。滚烫的咖啡中,他让服务生掺了几滴烈性白兰地,一杯下肚,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沈娟这天晚上穿了件花棉袄,一条大红色的羊毛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后,就放在她身旁,那条红围巾从西餐厅里开始,就深深刺激着陈天枢的神经中枢。它缠在沈娟的脖子上时分外好看,为她的美丽增色八九,可一旦摘下来搁置一旁,那火团一般的颜色就令陈天枢不安,他瞳子中的沈娟,也就大大褪色了。

沈娟已经知道了今宵酒饭夜咖啡的全部意义。当初她听到陈天枢要进山的消息,浑身一凛,就像当初听到前夫要随军开往闽西前线一样,那感觉糟糕透了!不祥的预感像一只巨大的黑手,深深地攫住了她。她为天寒地冻的时辰,将要进山的陈天枢感到担忧。这个新任丈夫候选人倒是心细如发,颇有情调,知道告别前的聚会如何弄出一种意思来,不比前夫国军团附,部队开拔前往龙岩同红军作战,他回到家光顾着自己眉飞色舞,幻想着建立军功,剩下来的就是宽衣解带了。前夫没有同她多说什么,野心勃发地走了,随后她等到的就是夫君作古的噩耗。现在,陈天枢在沈娟眼里的所有缺点,正逐渐转化为优点,这令她有些伤感,可还满意。

剩下来的演出天地,就是一张床了。

陈天枢急慌慌地剥去沈娟的衣服,那副猴急相不像是经历过婚姻和女人的成熟男人,倒像一个初涉情场的黄毛小儿。他的潜意识里,总是留下了时不我待的今日不知明日事的颓废,今朝有酒今朝醉,再恰当不过的比喻了。今天晚上还属于他和小沈,明天一早随队出发,鬼知道在那个青竹山会遇到什么?鬼又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神鬼莫知的总是明天,可属于自己掌控的都是今天,所以,他不能再错过了。一旦错过,将不再拥有。

剥光了衣物的沈娟比穿衣服还好看,无论她穿了什么名贵的绫罗绸缎,都不似现在这样,美艳照人。她的皮肤泛出淡淡的光泽,犹如剥去笋壳的嫩笋,象牙一般光洁润滑。还有她的漂亮乳房和小腹,该挺的挺,该收的收,这要归功于她不曾生育的缘故。生孩子固然是女人的天职,可多少天职却无情地毁掉了一个人最可珍贵的东西。小沈起初被他粗暴的神态吓住了,尤其他“咻咻”喘着粗气的鼻腔里,朝外喷吐的都是贪了酒精的火星子,往日读书人的斯文不翼而飞,就是那军人前夫从前线战场归来,也没有这样如饥似渴啊。奇怪的是,最初的惊愕过后,沈娟非但没有重新扬起对他的憎恶,反倒又把他的表现视为一种能力,一种优点。只是,她对他心荡神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下体羞处的目光感到羞怯,她的脸色早已飞起一片绯红。

“天枢,关灯好吗?”她怯怯的征询道。到了这会儿,持有主动权的总是那些尚穿着体面的男人,被剥光了的女人几乎没有任何权利了。

“不,关灯……我害怕,”陈天枢嘟囔道。“亮着吧,就让这灯亮它一个晚上……”

陈天枢神色虽急,却又不急于下手,他还是贪婪地欣赏着那美轮美奂的赤身裸体,陶醉在那美妙的身体曲线上无力自拔,顾不上别的。

“小沈,你、你走两步……让我看看。”

沈娟一惊,噘起了嘴。

“就这样走?我都快冻死了……”

说着,她捞过床上的一条毛毯,欲遮住胴体,不防却被陈天枢一把夺下来。陈天枢不说话,只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盯着她,那是无声的命令。沈娟读懂了那无言的命令,那一刻她才感到这个男人还是像当过高官的人,在更多的卑微中,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不可忤逆的执拗。这让她有点委屈,她觉得眼下这一丝不挂“走几步”的要求已经脱离了性爱的范畴,带有了色情的意味。也就是说,不是在家里炒几样小菜,将“沉缸酒”喝个痛快,却一本正经地坐在酒吧,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苦叽叽的白兰地。

尽管她不乐意,可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走动起来的小沈,妙处更加不可言。她细长的腿部肌肉有些像青蛙,还有纤细扭动的腰肢,总之,走起来的小沈既有水的轻柔,也有火的炽烈,真正具有了形神兼备,简真令他心花怒放,难以遏止。那一时刻,他又想起了倒在仙游乡下的发妻,只不过,那像梦境一样转眼即逝。

他像一只等待时机已久的雄性猛兽,朝着雌兽扑了过去。

外面风雪交加,室内狼奔鼠走。

作为床上的男人,陈天枢并不比任何人逊色。

尤其这生离死别之夜。

闹腾到半夜,沈娟不知说过多少次了:“睡一会吧,明天一早你还要赶路呢。”

陈天枢想想也是,自己很少走过长路,更没走过多少山路,他带着对黎明到来的恐惧,慢慢坠入梦乡。

果然,电灯亮了一夜。

开灯睡觉在陈天枢早已习惯成自然,可对沈娟来说,却像她不穿衣服睡觉一样不自在。她几乎一宿都没睡踏实,直到天快亮前,才勉强做了一个梦。那梦醒来时无论她怎样追忆,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陈天枢比沈娟先醒过来。他昏沉沉地睁着惺忪睡眼,贪婪地欣赏着她的睡姿。

忽然,沈娟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梦话:

“你这个该死的胖子……”

陈天枢像被电给电了,浑身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