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六六迷恋林茵,很大的一个因素是来自林茵的乳房。林茵有着和母亲康美丽同样丰满完美的半球形乳房。冯六六经历过的女人不少了,但是在他看来,她们的乳房都无法和林茵媲美。有一阵子他们的关系有些疏远,这令冯六六非常恼火,那段时间里他像堂璜一样疯狂地追逐女人,他心里当时是憋着劲儿:我就不相信找不到比她乳房更完美的女人!然而,他的尝试是失败的,结果更是令他失望。他不仅没有遇到比林茵乳房更完美的女人,反而让他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不应现象,当他兴冲冲地剥了人家的衣服,看到令人失望的胸部,他立即就萎掉了。所以在经历了为数不少的女人之后,只有林茵,仍然是让他不能释怀的。正是这种对林茵的近乎病态的迷恋,把他变成了一个嫉妒狂、一个跟踪者、一个窥视者。他跟林茵说,之所以这样因为爱她,而他也确实认为自己爱着林茵的,但这爱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林茵的乳房,只是他不太愿意承认。
爱能够因许多不经意的细节而起,所谓心生爱意,起初的原因也许细微,也许荒唐,但总要有一个强烈的持续的缘由,爱才能得以存在。几年过去了,最初因为诗歌因为文学产生的强烈吸引已经淡然已经消退,而身体的迷恋却持续不减,这可能是连冯六六或者林茵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从精神的吸引到身体的迷恋,这个过程和通常人们认为的情感过程是不一致的。通常,人们以为情人间身体的新鲜感会随着时间的持续而越来越少,支撑两个人关系持续的内在因素应该逐渐地转向精神层面,但冯六六和林茵却是精神的交流愈来愈少,而对对方身体的感觉却持续强烈。在林茵这方面,是和冯六六做爱能够带来强烈的身体快感,过一阵子,她就想有那么一次身体的高峰体验;而冯六六越来越迷恋林茵,那是一种阅尽春色大浪淘沙之后的感觉,重新审视时,才发现原来的那块其实是个绝好的仔玉,林茵就是他捡到的仔玉,林茵的完美乳房正是让他最为贪婪的宝贝。冯六六的朋友甚至拿这打趣,说冯六六是个大波爱好者。
冯六六有一些狐朋狗友,在他追香逐臭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偶尔会带他到夜总会去消遣。大家都知道冯六六是喜欢大胸脯的,所以叫小姐的时候,总是把那看上去胸最大的首先发给他。然而这种时候,冯六六就显得非常痛苦,因为这时他总是会想到林茵,于是就全然没有了兴致,既不唱歌也不跳舞,只是闷着头喝酒,把小姐晾在一旁。如果小姐过于主动,他就会悖然大怒,让小姐和朋友们都不愉快。当然,冯六六自己尤其不愉快,朋友们感到莫名其妙,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然而痛苦并不是用来被思考的,就像爱也很难被思考明白一样,那只是一种感受,而冯六六那时的感觉就是林茵是不可替代的,在林茵缺失的时候,任何代用品的出现都会更加令他痛苦。也就是说,对林茵的迷恋,已经成了冯六六的一个情结,如果要对这情结追根溯源,也许可以寻到他的早年生活中去。深埋在一个人的早年生活中的情结,可能是连他本人也不自知。
冯六六出生在一九六六年,那是个人人都躲不掉的“革命”年代,冯六六的母亲开始是“闹革命”的一方,但很快地就又成了被“革命”的对象,“闹革命”的时候她总是在开会写大字报,被革命的时候她成了受批判的一方,以至于后来被下放被关牛棚。在哺乳期里,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襁包中的冯六六在一起,为了全身心地投入文化大革命,六个月大的冯六六就被送到了乡下的姥姥家里,本该是在妈妈的臂弯里捧着母亲的乳房吃奶的冯六六,只好抱着奶瓶吃喝了。也就是说,吃奶对他而言完全成了像大人一样的吃饭活动,而通过哺乳行为完成的母子亲近与交流活动几乎被缩减到没有。正是在幼年生活中乳房的缺失,造成了成年的冯六六对丰满的乳房的过分迷恋。而冯六六的妻子,也就是说他用身体接触的第一个女人,很不幸的是个平胸的姑娘;林茵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有着完美乳房的女人,那时候他们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冯六六的乳房情结于是定格在了林茵的身上,那种美妙的感觉,一直让他无法释怀。
那么,丰满完美的乳房(现在已经固定为林茵的乳房,如果他接触到的第一个乳房丰满的女人不是林茵而是别人,那么那个女人和她的乳房也会成为他的情结吗?)对冯六六意味着什么呢?除了感情上的喜爱,性的喜欢,还有一个潜藏的但却是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冯六六在幼年时候母爱(直接体现为乳房)的缺失。一般而言,男人成年之后,会把对母亲的依恋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在自己的爱侣、情人或者性伴身上寻找母亲的影子,而当感情上的喜爱和性的喜欢与母亲的影子集于一身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成了他持续迷恋的对象。
在这个意义上,所谓的男女之爱,所谓的两情相悦,真正能够持续终生白头偕老者,可能正是这三个方面的因素同时存在。只不过绝大多数的人不会也不可能为此去尝试和不同的对象相处,而当感情破裂或者婚姻失败,他(她)们总是简单的把原因归绺于某一个方面,却忽略对更深层次的原因的探究,这也是大多数人爱情婚姻不幸福的原因,只有少数人会幸运地遇到了最合适的对象。在经历了许多女人之后,林茵在冯六六的心中越来越不可替代了,但是他并不清楚,那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乳房的完美,乳房是集性爱、审美与男人的母亲情结于一体的女性象征,当林茵的乳房对象化为冯六六的感情归宿的时候,就聚集成了他的内心情结,即便她说他“真让人恶心”,也不能让他退却。当他觉得似乎可能要失去她的时候,他的迷恋倒变得更加强烈了。
06
乳房是女性身体的一个特别的部分,它既是哺育后代的工具,同时也是女性性征的表现,但是当它的自然属性被社会化了之后,就成为一再被利用的对象。在男人眼里,女性的乳房是性感与情爱的心理投射对象。在商人的眼里,女人的乳房则成了一个可以创造出惊人财富的巨大生意,从早期的紧身褡,到现在的胸罩、乳霜、硅胶填充物以及胸部整形,形形色色的色情贩卖,都是对乳房商业价值的充分利用与不断挖掘。
就连政治也没有忘了利用女性的乳房,出现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自由女神像,以刻意露出的一只乳房,来象征自由、博爱、平等的精神以鼓舞人们的政治激情;而在战争中,袒胸露乳的海报女郎,则成了前线战士的心理慰藉——他们期待着战争结束回到家乡时也会有这样美丽的乳房等着他们,乳房就这样轻率地完成从身体到政治的转换;据美国女性学者玛莉莲·亚隆记载:1945年,美国摄影师史坦被派去好莱坞拍摄海报女郎照片,化妆师对女星毛衣下的胸部尺寸不满意,先是塞一对直径两寸的衬垫,然后退后两步,仔细端详女星之后,又塞进两片衬垫,“管它呢,我们这是为了战场上的男孩。”她又为女星两边的乳房各塞进了三片衬垫。为了战场上的男孩,《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也被裸乳“派发”到越南战场和伊拉克;当然不仅是战争,在有些国家,代表国家符号的钞票也没忘了用一下女人的乳房,暗示出乳房也是国家财富。至于诗人和艺术家,更是把女人的乳房当成了激情的源泉同时也是创作的对象,赋予了乳房无限的想像。在人的身体上,女性的乳房是被利用得最为广泛的部分,以至于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只见乳房,不见女人。而在被利用的乳房后面,女人去了哪里呢?女人自己又怎么想呢?
实际上,很少有女人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从众心里使得大多数女人都会随着政治与商业以及艺术的蛊惑,自觉或者不自觉地跟随着潮流,只有少数像刘苗苗这样的女人,才会去思考这些“没用的”问题。有一次刘苗苗受邀去参加一个乳品企业的广告审定会,那个广告是关于牛乳与人乳的,也就是说,既要推销牛奶,又要小心地绕过健康人士倡导的母乳喂养观念。乳品企业煞费苦心地搞了这样的一个广告审定会,而这个会本身,也是策划者计划中的广告行为的一个部分,众多受邀媒体对这次会议的报道,就是一种软性的广告。在那个会上,一些被刘苗苗称为“令人恶心”的专家,竟然放肆地用“旺仔小馒头,法式小面包,新麦大蒸馍”这样的语言来谈论女人的乳房,而无良媒体更是对此添油加醋地推波助澜,从牛奶广告到母乳喂养以至乳房美学,搞得满城乳香。这是精明的商人与无良媒体的合谋,看到媒体上的热闹的时候,刘苗苗觉得自己完全是被利用了,而她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那阴谋的同谋者,这令她非常恼火。但是当她冲动地想要写文章澄清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她知道那结果会是越扯越乱,而得利的只有乳品商。
刘苗苗没有写澄清文章,但却把邪火发到了林解放身上。当然原因并不只是乳品广告审定会,那天晚上林解放来找刘苗苗的时候,刘苗苗刚刚接了她在美国的未婚夫的电话。未婚夫先是在电话里和她大谈爱情,接下来的话就越来越走向下半身,后来就要求刘苗苗和他进行电话性爱,刘苗苗非常恼怒地说了一句粗话,“什么狗屁爱情?你是早晨醒来鸡巴硬了没处安顿吧?”说完就把电话摔了。林解放恰在这时候来了,很显然他来得非常不是时候。看到刘苗苗情绪很坏,他以为是冲着他来的,因为他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她了,现在突然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找她,而且声称是想她了。面对刘苗苗的满脸不快,林解放反复地解释他最近这段时间很忙,说他真的是想她的,说他是很喜欢她的,情急之下,他甚至说到了爱情这样的词儿。正是“爱情”这个词,激起了刘苗苗的一通发泄,那是林放解惟一一次见到刘苗苗这种知识分子女人的歇斯底里。当然,那歇斯底里也是知识分子型的,而且是一气贯通,不给林解放插嘴的机会:
“什么狗屁爱情?爱情就是被男人发明出来笼络和迷惑女人以防止其偷情防止其出轨的工具,因为男人要干什么什么狗屁事业,要经常外出,所以要有个说词放给家里的女人,这个说词就是爱情。还不仅如此,男人甚至用永恒的爱情这种谎言来欺骗女人当节妇烈女,让女人在他死了之后还要守身如玉。但是男人呢?什么三妻四妾,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是不是也这样?我告诉你,女人早就知道了当节妇烈女很苦,很没有人性,所以女人不再受蒙蔽了,女人觉悟了,不当节女烈女了,让你们男人傻掉。
谈什么狗屁爱情?我告诉你,女人要找情人要搞性活动,女人想性交的时候之所以祭起爱情的大旗,那是在安慰自己,是觉得拉起“爱情”的床单盖在身上才心安理得些,其实就是在做爱前‘给个理由先’。什么狗屁爱情?那是不能救命的稻草,只有最愚蠢的女人,才会用这稻草编成绳子把自己和男人捆在一起。白头偕老?一生一世?海枯石烂?爱情谎言现在不仅是心理需要,都已经快成生理需要了。女人说,没有爱,怎么能有性呢?于是你们就来跟女人谈爱情,你以为你一说爱,女人就会欢天喜地的投怀送抱了?少跟我扯什么狗屁爱情,有的女人喜欢听,那只是她觉得活在谎言里比活在真实里更轻松更心安理得罢了,但是我不需要这些。你明明知道我不需要,何必突然跟我谈什么狗屁爱情?你这么晚过来,不就是想做爱吗?你觉得谈爱情是前戏吗?现在前戏结束了,你可以干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