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天上落着雪。
三剩领着一个女人,在沟壑里的曲曲弯弯的小路上走着。三剩穿着藏青色的劳动布衣服,外面裹着一件厚实的老棉袄,棉祆上沾满了草屑。那女人呢,穿着虽是陈旧,却无半缕的土气。她生得五大三粗,肉敦敦的,挪步也显得艰难。好在三剩腿跛,跟在他身后勉强还能赶上脚步。
“三剩哥,他能同意吗?”那女人问。
三剩说:“平日他唤我三哥哩,哪能听不进我的话去?再说,他光棍一条,灶火门也戳不热,又拉扯个娃,他那还敢嫌弃?”
那女人不再言语,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扭头瞄一眼茫茫的原野和飘飞的雪花,神情显得悲楚而伤感。
雪染白了世界。风,在呼啸;雪,在飞舞。原野一片光秃,荒芜芜的。河岸的树都长得低矮,横枝叉柯,一身的雪白。那女人走得疲惫了,想歇脚又没歇。她的嘴唇干裂了口子,喉咙又一个劲地生火。末了,她弯下腰去,抓一把净雪填进口,润润喉咙,踏着三剩踩在地上的脚印,慢吞吞地挪运着她的肥胖的身体。
“三剩哥,他,人靠得住吗?”那女人心内慌乱,忍不住地又问了。
“这你放心!独娃在村上,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了。光景虽说凄惶些,却从不干那跳墙摸狗的事。唉,说了半天,你许燕还是信不过我硬腿三剩呀!”
“不……不!”许燕忙说:“我是说,我一辈子坎坎坷坷的,虽说从监狱里出来了,可还保留了个摘帽分子的尾巴。现在要寻落脚,就得寻个好处。免得日后再……”
三剩明白了许燕的心。他在马场终日侍养着一槽不懂人言的牲灵。忽一日有人告他,说是一个犯人从大牢里出来,没了城市户口,托亲靠友地来到这古原上,想在这儿寻个落脚呢。三剩心下一想,现成的就有,我本家兄弟独娃,光独独一人过活——他们一个没汉,一个少娶,凑一对儿不是正好么?他当日就去找了许燕。许燕半晌没言声,末了才说:“那,就见见面再说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许燕的心内却是极度的毛乱。她一想到自己将要见到平生头一个“对象”,浑身就颤微微的。这本是一桩神圣的物事,她心内却如塞上了乱麻一般,既巴望,又惊恐。这事一旦说成,我许燕就成个地道的农村婆娘了。人家姑娘嫁汉,择其妙龄之时。而我呢,却已是徐娘半老,童贞未破……一想到这些,许燕的心就打颤,象是掉进冰窖里,周身冷得发抖。她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远远地,可以看见一个村落了。秃秃的枯树,硬败的土屋,古老的石碾……这,难道就是我许燕寻找的归宿么?
雪,依然在纷飞。村落上空飘浮着几缕淡蓝色的炊烟,—瞬即为飞雪吞没。村头的狗“汪汪”地在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