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了它的村落浑沌了是清晨还是黄昏悬在天上的是太阳还是月亮。他跌进了这个没有涟漪的浓稠得如是糊汤的绿潭中。他象一颗不知名的石子把一个半明半暗的绿潭搅和得不安分地晃动起来。尔后他解下自己的裤带在河湾的地方断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他吊死在那棵歪脖子树上了。”
“是那野小子野杂种没爹没娘的货给我们村招惹来祸端。要不怎的一吃黑泉的水人就都莫名其妙地长上了瘿瓜瓜?”
一拨人凶着喉咙嚷。他们找不到别的说法只记住了这一件事又不知道这是不是顶重要的一件事。
“别他娘的穷嚎叫啦!我看他身上有股子灵气呢。要不是他来,一场洪水吞吃了旁的村子为什么就从我们村绕过去?这不是他带来的幸运是什么?”
另一拨人也凶着喉咙嚷。这没滋没味的话重复争辩了三十年,却是谁也品咂不出个中的滋味来。
“他死的那天有雾……”村人在嘟嚷。在嘟嚷中回忆着那逝去的血染的黎明和黄昏……他记不清他是从哪里来的。他觉得他几乎完全地丧失了记忆。他又觉得丢失记忆于他来说是万般的松舒畅快。同时他也觉得他没了色彩斑斓的昼想和夜梦。他急渴着在一个浑沌的模棚不淸的天地里噩噩然地了却残生。他如愿地跌进这个浓稠得如是糊汤的绿潭中。
一条涌动着铜汁的河流泛着浊泥从村后漫过,缓缓地无声无息。一代又一代的村人吆着老牛木犁在这河边的黄土上耕耘。这里没有残酷的厮杀和血腥的械斗。生活如铜汁如是浓稠得糊汤一般的绿潭。没有人搅和没有战乱的干扰。遥远幽古得如是一个世外的桃源。
他来了,背着个馍褡褡。他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的皱纹,象被人抽了几十道鞭子,象一张蜘蛛的网。他的头极大蓬乱的黑发象森林一样浓密,却看不出年纪。衣衫破烂不堪却是地道的凡立丁。
在河湾,他旋动水车轮子听着那“吱溜溜”的响声觉得那象是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淡淡的却是沉重的音乐声,他的嘴角无声地抽搐他觉得他又一次地犯下了罪孳。
好久好久他才走进村来。不知是晨光还是晚霞在村落周围涂染上一层千奇百怪的光芒。一个孤独的身影蹴在村口的碾盘上张着一只独眼看他,手中捧只粗瓷海碗内中盛着稀糊糊的苞谷渣子煮洋芋。
“你是要吃的?”那人问他。
他的神经惊愕得汗毛直立。我怎么会是要吃的呢?他的嘴角又在抽搐。末了就说:“就算是吧!”
那人的独眼愣直。“哪个村的?”
“丢了。”
“姓啥?”
“丢了。”
“你从哪里来?”
“丢了。”
村人聚拢过来。黄土色的脸上溢流着趣味如是在集市上看耍猴一般围观了独眼和他。
“别问了别问了。丢了丢了全丢了!”他象是要暴跳起来的一头狮子。
独眼起身直轰村人。“去吧去吧。他得了病可怜见的有什么好看的?”
村人并不散去。独眼起身拽了他的胳膊。“俺知道你的苦难。俺一辈辈没娶过婆姨,就住在那破草栅里。走,到我屋里喝碗汤去!”
糊汤,全是糊汤。肚里紧锣密鼓的直响。响有多久了他不知道。他傻孩子一般的跟着独眼走。
庄稼人断代史似的茅草屋。乌黑的草泥糊在屋顶上,在红光的透射下泛着一层沉重的光亮。大襟棉祆里包裹着浑浊的充满着怜悯的黄土样的心。
他象树桩子一般坐在炕头的火盆边。他稀奇古怪地打量着茅草屋。他觉得茅草屋记述着这个村落的祖先的一切文化和文明。他突然地就有了一种不同以往的亲切感。
独眼盛来一碗苞谷渣子煮洋芋,他不知滋味地就开始狼吞虎咽。
独眼在火盆里煮熬着茶叶。“你,你以前都干过什么?为什么就落得个要吃的?”
说不淸说不淸。他尽力地使足了吃奶的劲儿去回忆。梦幻一般的房子。项目。仪器。牛棚。瓜客……“不知道。我好象在一个大房子里呆过。又好象在牛棚里呆过……对了,还有大西瓜,好大好大的西瓜!”他为自己这无法连贯的支离破碎的星星点点的回忆而激动得手舞足蹈。脸上的纹路有机地织成一朵花的模样。
火盆内的劈柴噼哩叭啦地在奏响。独眼倒出浓酽得儿乎要拉丝的茶水,轻轻抿一口,咂咂黑厚的嘴巴自叹地说:“病得的深。多乍也没救了!”
他丢下饭碗,眼珠子凸得几乎要掉下来。“没救?我喜欢没救。我喜欢整天整夜的睡着。”
独眼不言语,收拾了碗盏就去洗。
他看着独眼佝偻的枯瘦如柴的身腰,心中腾腾地升起了一轮太阳。他后悔自己堕入这个绿潭的时间太晚。他瞅着独眼脸上的皱纹深深地刻着几道干涸的古河道,双眼深凹进去似两眼沉黑的古井,一种不常有的感激之情淋漓尽致地在他干旱的心田上流淌。他身无分文的无法报答那轮太阳。
突然,他干涩的眼里挣扎着挤出了一缕星点的黑色。他起身跑到充满黑灰的灶房用他暴起骨节的手指勾起了一块发酵面团。
独眼惊愕地睁大他空洞而浑浊的忧郁的独眼。“你,你要做什么把戏?”
“保佑保佑!”他几乎要不理睬身边的独眼了。他从破烂的衣袋里撮出一把碎渣渣的纸片,涂上发酵面一个个地往独眼的破板门上贴。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报答独眼给予他的让他刻骨铭心的恩愦。
一只红肿破烂的独眼诧异地瞅着木板门上的一张张纸片。一个个进入阴间的被判处死刑的犯人的名字和那名字上的血红的X,以及XX法院的朱红大印。独眼的精神在颤栗,在暗淡的光影下哆嗦。他忿忿地跺着他踩过牛屎踏过荆棘的泥脚吼道:“住手!难道你看着我的光景还不栖惶可怜吗?难道你巴着我孤老头子早去阴间吗?”
他看着独眼被忿恨歪曲了的丑陋的脸。“没啥没啥!别怒气。这玩意儿好,羊头崖的人抢着撕它往自家门上贴呢。能避邪躲难。我看呀,你老了老了,吃不准还要娶个嫩婆娘滚被窝呢。”
他原是一片好心。独眼消下气,也就任他自去折腾了。
到了夜晚,黑暗吃了一切。独眼扯他上坑去睡。他却说:“这儿有牛棚吗?”
独眼惊愕地瞪圆一只眼问:“咋啦?”
他痴木地对着豆油灯火喃喃:“我要回到牛棚去。我闻惯了马粪味牛粪味尿臊味。我是个罪人。我要回到牛棚去。……”
独眼拿他无奈,就送他去了饲养室。他嗅着扑鼻的马粪味牛粪味尿臊味香甜而安然地又在牛棚里落睡了……他在这个绿潭里竟至歇下脚来。他觉得这正是他的归宿他的梦寐以求的处所。
走在街上,娃娃们就拿土蛋冲着他扔冲着他掷。他总是撒疯一般呼天抢地地嚎叫:“难得糊涂难得糊涂!糊涂难得糊涂难得!”清醒着是痛苦的他最怕他再度清醒过来。好在他现在一直浑沌着。
到了春末天奇旱。去冬无雪今春无雨。地皮张开了娃娃一般的嘴。铜汁一般涌动的河干涸了。河底的石头露出了狰狞丑陋的脸面。
村人的厚敦敦的嘴唇旱起了一层乳白色的干裂的皮。肚里提前挂号般的咕辘辘直响。一双双牛般的眼睛终日瞅着长长的无边无际的天,巴着天边悬浮起一朵乌黑色的云。可瓦蓝瓦蓝的天上终日却悬着太阳……人们失望了。不能再等待不能再等待我们去祈雨我们去祈雨神灵给予施舍吧!
那一天,太阳依旧毒热。村落里所有的男人聚集到河边的那片荒原上。在这种场合女人是不能出现的。女人身上的臊腥味会毁没了神灵的显现。
男人们丢剥了上衣赤裸着腱牛一般的古铜色的肌肤,齐刷刷地跪倒在荒原上,仰脸看若茫茫的苍天。他仿效着他们的模样也极楚虔诚地跪在地上。你觉着他和他们虔诚得有几分可乐。
司仪点燃了几十炷牛粪草制成的线香,对着苍穹含糊不猜地嚎啕一句,唢呐紧跟着就呜呜咽咽地吹响。苍穹下一片赤裸上身的男人随着唢呐声也就呜呜咽咽地歌唱:
一炷香烧与了(呢个〉玉皇大帝(啊呀),
二炷香烧与了(呢个〉雷公雨师(啊呀),
三炷香烧与了(呢个)四海龙王(啊呀),
他跪在地上跟着大流呜咽。他觉着他们很可怜。一根神经骤烈地抽搐一下,使他的浑身麻木木的。他悄然站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个神圣的处所。远远地仍能看见香的烟雾在萦绕,仍能听见村人在呜咽……晚上他从被子里撕下两块棉花球,分别缠绑在一节竹竿的两头,从独眼那里讨来些盐巴,在一块棉花球上蘸蘸,就用细线系了竹竿的腰,平平衡衡地将它悬在牛棚的屋梁上。
独眼觉得诧异。他睁着浑浊而红烂的单眼问:“你这又捣的什么鬼把戏?”
“不是鬼把戏。是祈雨之物。是给天神供的!”
独眼窃窃的只是笑。没见过没见过!人老几辈的都是磕头烧香地祈雨,哪有你这个歪门道?他认定他要失望的。
可他心里却充满了希望。他日夜瞅着那悬空的平衡着的竹节。日月一久他的嘴皮子竟至也旱起了一层乳白色的干裂的皮。
终于有那么一天,光影虚空地投进屋来。他眼见着竹节蘸盐的一头愈渐地向下跌垂。他的心咚咚地乱跳以至没了节奏。激动的潮水哗哗地冲撞着紧缩的大脑皮层。无盐的那头竹节翘天了要把浑然的天戳个窟窿……他疯了他疯了。裤子几乎要掉下来也不去提拎,光着脚板跑出屋去,疯癫癫地沿着街巷狂呼大吼:“天要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下雨了!”
天瓦蓝得没一丝云彩。火爆爆的太阳悬在天上照着干旱的土地照着一颗颗蔫耷耷的头颅。村人看着他狂呼乱叫,直觉得可乐可笑。
“天真的会下雨吗?”
“疯人疯语。他一个神经病,能有个准星话?”
他见村人麻木得如是吃了洋烟一般,心中的火气一拱一拱的。他狠劲地踢了两脚竖在村口的那块丑石,狂喊道:“是真的要下雨啦!”
没人听他的。他撒丫子就朝村外跑,一边跑一边狂叫:“下雨下雨!天要下雨啦!……”
独眼长叹一口气说:“唉,他疯到这般田地也是可怜呢。快,拽住他,要不他会疯死在村外呢。”
独眼带着两个夯实的小伙子在村口外拽住他。他在他们的怀抱里挣扎着狂叫:“要下雨啦!天爷爷要掉眼泪啦……”
就在这时远空里闷闷的响了一声雷。乌墨墨的黑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涌满了漠漠的天宇。天骤然黯淡下来潮风呼呼地刮。还没待村人回过神来豆点大的雨滴哗哗地就溅落到他们的头上。雨漫了一个世界……他变得愈加的发狂亢奋。他从独眼他们的手里挣脱身子,癫狂地在哗哗的雨雾里飞跑,一边跑一边喊:“天睁眼了天下雨了……”
以后的日子,村人就都拿异样的眼光看他。说是他附身于雷公雨师,呼来的风唤来的雨。于是也便倍加热情地看承他。
他依旧神情木然。脸上的皱纹愈加深陷眼睛象是两眼沉黑的古井。
他去河边转悠。干枯的河流又开始能动着铜汁了。河湾的地方泊着一洼死水,日久的沉淀使它清湛得如同一面镜子。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坐在河边的石上洗衣服。将皂角捣碎裹进衣服去用棒槌一挥一扬地砸着。他觉得那姿式优美得如是舞蹈。
他呆呆地瞅着她凸出的丰清的富有肉感的胸部随着棒槌的挥扬而水纹般的颤动,抑或是扭成一朵花。他的大脑神经开始紧缩。浑沌开始在无形的筛中过滤,剩下的是稀薄而透明的粘液。从猿猴进化到人而唯一未被进化的地方蠢蠢不安地在作崇捣乱。
暮色象沉甸甸的浓重的黄色雾气漫了荒原的村落。他觉得大地和万物被雾气搅和得有些模糊和凝重了。恍惚的黄色的残光映照着镜子一般的河湾和涌动着铜汁的河流。
河湾里空落得没有人声没有鸟叫。一切都死去了唯有棒槌“嘣嘣”的起落声。
他慢慢地向那女人跟前挪动目光仍是瞅着那颤动的凸起的酥胸。他总觉着有一双细腻光滑的手臂在抚摸他,一缕长发缭绕在他身体的周围,使他心灵都颤动起来。
他曾拥有过一个女人可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曾数次地怀念过她那象波浪一般起伏饱满的乳房和湖面一样光洁平滑的小腹。别人让他恨她说是她断送了他的一切。他不恨她仍是烈火一般炽烈地怀念她的一切。
他看着那女人觉得她就是她。他看着她他的灵魂就开始膨胀,胀得他浑身热辣辣的难受想去撕碎些什么东西而能得以发泄。
他站在了那女人的身边。他觉得他的喉咙里涌动着一股潮呼呼的涎水。他象遭了电击一般晕眩地颤抖——热烈而忘情地颤抖。万物开始在他的眼里不安地晃动……一种压抑许久而未能得以释放的情欲懵懂而激烈地在他周身荡漾。他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就有了力量。自打离开她他就再没挨过女人的身。现在他又见到了她。他急不可待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女人回过头,惊愕与恐慌和暮色一同笼罩了她俊俏的脸庞。“我不是萍不是萍不是萍……”她想惊呼,可呼出的却是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她匆忙地将衣服塞进竹篮,拎着棒槌企图尽快地离开这个可怕的河湾。
他情急焦灼地呼唤“萍萍萍”。他觉得他和河湾的公青蛙一般焦灼不安地在鼓鸣。“你别走。你上次甩开我这次还要狠心肠地离开我你是多么地残忍呀……”
那女人惊吓得浑身哆嗦。他一下子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她。她使劲地在他结实的怀抱里挣扎。她十分害怕他额上象是被鞭子抽出来的一道道皱纹。
她挣扎她挣扎。末了她没了气力,浑身软得象面条一样。他抱起她。他把她扛到柴草窝子里去。他折腰腾身的压得那女人出了一身的腥汗……他的心几乎被这种幸福胀破。一阵撕心裂肺的痉挛过后,那种燃烧的感觉愈渐地退下去了。
那女人直起身,泪流满面的。痛苦与屈辱使她的神经几近分裂。她挎起竹篮,突然双手掩了脸面,“桂”地一声大哭了。
“萍萍萍,你哭个什么呢?”
他要去拉她。她却一扭身朝着黑魃魃的村落跑去了,撒下了一路的哭声……他站在河湾。他百思而又不得其解她为什么又要跑走。一种紧张的情绪过后加之清风的吹刮,他觉得他置身于一个泥潭中而又愈渐地向上悬浮……失去的记忆愈渐地向他身边靠拢。
“啊!”象是有一声惊雷在他头顶炸开使得他惊恐地嚎叫了一声。她不是萍不是萍不是萍!……浑浊的水开始变清,清得让他浑身不住地打抖。
一场残酷的做爱使他完全地清醒过来。他惊悸而恐惧。他知道自己做下孽事了。他彻骨透心地痛恨自己,恨不得将自己那东西捣砸个稀巴烂。
我是恶虫我是叫驴我是种猪!他在心里痛骂着自己。
他清醒地意识到他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只有在这时他才真正地领会了“活着是痛苦的,死去又是恐惧的”这句话。他流着眼泪解下自己的裤带,默然地朝着河湾那棵歪脖子的老柳树走去……他死了。一个孤独的身躯悬在歪脖树的树杈上,裤子滑溜到腿弯的地方。
村人惊愕地睁圆了牛一般的眼睛。
“这野杂种原来是个招事惹祸的魔鬼,跑到我们村糟蹋良家妇女来了!”
应验了他的话独眼在这期间果真收留下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要饭女人为妻。他坚信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灵气:“女人不能在神灵面前出现。女人会毁了神灵的。”
就在这一年的夏天一桩让人咋舌的奇迹愈加地稳固了独眼对他的虔诚的评判——连日的狂雨充涨了粗犷的河道。涌动着铜汁的河流日益肥胖起来。河暴怒了冲开大坝自由地在荒原上肆虐漫卷。淹没了庄稼吞噬了无数个村落偏就从这个村落的外边绕过,荒原上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座孤岛……“瞧瞧,要不是他我们不就都作水下鬼了吗?”独眼的浑浊的眸子里涌动着几分自视甚高的光芒……谁知就是那场洪水淹没了村口的那眼浅井。黄浊的淤泥日久沉淀将它埋葬了。村人无奈就去后沟的黑泉里挑水吃。料想不到的只有半年日月全村人一个不漏的脖下全悬上了铃铛似的瘿瓜瓜,一见行动那玩意儿就不安分地左晃右动。
另一拨人立时就凶狠起来:“狗日的全是他惹来的祸。没他我们脖颈哪来这玩意?”……独眼蹬腿过世翻了白眼已有三十个年头,村落的人仍在喋喋不休地争辩。
“我们村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栽跟头的。要不人怎么都长瘿瓜瓜?”照旧他们只记住了这一件事又不知道这是不是顶重要的一件事。
“说来也是多亏了他。要不我们全都成了水下鬼。”这句话成了另一拨人仍不脱的“口头禅”。
争辩。争辩。古老而又重复的话题。
啊,一个浓稠得如是糊汤的绿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