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得有些惨，不然不至于哼哼唧唧的。刘毅老头看清楚担架上的面孔，呼啸着冲过去，“长丰，你怎么了，长丰，你说说话啊。”
被自己的爷爷狠狠摇了几下，刘长丰疼的眼泪都掉下来，“爷爷，爷爷，您能不能不摇？”刘毅停止了狂乱地摇晃，“长丰啊，这是怎么了，腿怎么了，瘸了么。”腿若是瘸了，以后就是残疾人，估计媳妇都不好讨。
后世，只要有本事，残疾人并不影响生活。很多自强不息的残疾人，让健全人都望尘莫及。他们有辉煌成就，有自己的骄傲，有为人处世的准则，有永不言败的铁血精神。
这时候，没有好的家世背景，一旦残疾，很难生存下去。半死不活还没有痛痛快快死，来的干净。刘毅脸上很凄惶，又很悲愤，借着火光，看周围的少年们，脸上，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
刘长丰的伤最重，脚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真的很吓人。李晟不知道那腿是不是瘸了，若是落下一个终身残疾，第一次进山打猎，真是失败地紧。胡归一拉了拉柳毅，“行了，老家伙，就是折了一下，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不会落下残疾的。”
刘毅脸色缓和许多，还是有怨言，“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柳毅沉声道，“他跳的时候跳坑里去了，还好，及时拉了上来，要是被野猪砸中，才真的完了。”
碰到野猪后，他们便想了策略，在不远处挖了一个坑。然后由跑得快的少年们去勾引，刘长丰担当了这个任务。在跳过坑口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下去。还好众人抛绳子，及时将他给拉了出来。
野猪掉进坑了，要将它杀死，也很困难，弓箭，利刃，只是给它瘙痒。众人，用石头砸，用箭射，用枪头捅，折腾了大半天，才把野猪活活累死，最后给杀了。
这么大的野猪，整个抬回来，一路上极不好走，拖了很长时间。在山里，可不敢放血分割，血会引来猎食者。野外生存，必须避免血腥味的扩散，肉食动物鼻子灵敏地很，闻着血味，就追上了。
有这么大一头野猪，此次进山，算是有大收获，李晟不满足，“还有别的么？”有几只野兔和野鸡，少年们脸有些红，柳毅道，“这些都是诚叔射的，阿晟，请诚叔当我们的弓箭老师，怎么样。”
这是赤裸裸嫌弃柳太公了，射箭，是这个时代唯一的远程攻击手段。箭矢对军队的压制很强，但李晟更偏向于用弩。弩弓不需要多高超的力量和技巧。利用机括弹簧，能造成很大的杀伤力。
不过弓箭还是要学的，无论斥候，偷袭，都是不二法门。李晟决定，自己也要学习弓箭。十岁，这样的黄金学习年龄，荒废了，可对不起如此得天独厚的身体。
柳诚手里的老茧，乃是长年用弓长成的。用剑的人，倒是不怎么伤手，剑讲究的技巧。而用刀，手上就有厚茧产生，譬如柳太公和胡归一。
总结一下，这一次的训练，没有碰到凶猛的肉食猛兽，野猪力量强大，可是头脑笨，只知道一味蛮横地冲，中了陷阱。一人跌坏了腿，尚且在可控范围之内。李晟觉得有必要请一个常年大夫了。本来可以拐到邹桐，谁知道，长桥集的变故，让他去了京城。
“好了，大伙儿该散的都散去，你们都去我家，先吃一顿饭再说。刘毅，你去把他们两个叫上，咱们剩下的五个老家伙，很久没有聚了，好好喝两杯。”刘长丰也被抬着往柳家去。
都这样了，还不忘了絮叨，“晟儿哥，山里可好玩儿了，你没去真的很遗憾。”李晟恨不得给他两巴掌，自己本来就够郁闷了，还来拉仇恨，“好玩儿，你们也就遇到了笨野猪，要是遇到大虫了，怎么办？”
少年们愕然，若是出现大虫，估计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掉头逃窜就是好的。小样儿，大家都还嫩着呢，就搞定一头野猪，便如此沾沾自喜了。刘长丰没脸没皮笑着，“晟哥儿，你怎么这么胆小，就算有大虫，也被我们吓跑了。”
重重在他的脚上敲了一下，刘长丰痛得大声叫了一下，把旁边的人给吓得惨了，“晟哥儿，你干什么，我腿都断了。”李晟嘿嘿一笑，“断了好啊，省的下次去山里送命，就你们这样的，一个个还都骄傲了，有什么骄傲的资本，说说，都说说。”
行走的队伍骤然停下来，呆呆地看着李晟，不知道他抽了什么疯。李晟平日里，对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在柳家庄已具有相当大的权威。柳毅狠狠瞪了刘长丰一眼，“行了，阿晟，天都黑了，赶紧回去，这大野猪还得处理呢。”
大野猪，就一头野猪，就了不起了，起了骄纵的心。创业过半，中道崩殂的不胜枚举，如今才刚刚起步，就起了骄狂的心。李晟很失望，这一次摔伤事件，完全可以避免，刘长丰怎么就那么不小心。
先前刘毅那眼神儿，好似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他们的感觉，还是个体高于集体，个人利益高于集体利益。李晟知道，他们只是农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可思想能不能稍微提高一点儿，少年们进山打猎，不是李晟的一己私利。
李晟快步朝着院子里赶，脸色铁青地，很是不爽。刚进门，碰到柳眉，柳眉登时就觉得不对，“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大意外。”若真损失一两个少年，那得多大的过失，柳家拿什么去赔啊。
柳眉见李晟一言不发，更是往偏了想，“儿啊，你可别吓为娘，咱们有一口吃的，不要去山里冒险，丢了人命，怎么陪啊。”李晟叹息着，“娘，没什么，就刘长丰受了点儿伤，养几天就好了，没大碍。”
“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有什么事儿，跟娘说说，娘给你出出主意。”母爱总是能温暖人心，“娘，他们就用陷阱，捕获了一只野猪。刘长丰为此，还摔断了腿。就这么个样儿，他们还好意思目空一切，骄傲自满，山里有什么东西，没见过，也听说过吧。”
“要不咱们就别折腾了，这样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没理由为了点野味，去冒险。”怎么没理由，理由大了去了，“娘，去山里打猎，改善伙食在其次。锻炼他们的勇气，才是最重要的。您忘了，多年前，山里冲出来的强盗。咱们若是没有本事，他们可就回来欺负我们。”
那一个夜晚，是柳眉最难熬的，她抱着孩子，瑟瑟发抖，深怕柳太公和李重丙回不来。男人就是男人，李重丙虽然怕的要死，还是站在了队伍里。当然柳太公徇私，将他放在衙役群里，在外面负责拦截。
柳太公已经老了，第二代都是老实庄稼汉子，没有多大的可塑性。希望在少年们的身上。柳眉不提放弃的事儿，“还是我儿想的长远，他们不明白你的苦心，可以好好教嘛，犯不着生气。”
柳毅从外面走进来，“娘。”柳眉急忙上前，仔细检查了下，“有没有受伤，还好吧。”脸上，手上有刮痕，“娘，我没事儿，大伙儿今天都还没有吃饭呢，您看……”
“吴嫂，哦，对了，吴嫂办事儿去了，晟儿，你看。”李晟耍小性子，“我不去，自己去找吴坚他娘，今天我还真不伺候了。”“二弟，是刘长丰不对，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这样还好意思忽悠李晟，说是教训，不过骂上两句，李晟摆了摆手，“你的人，我不管了。对了，还去不去山里，你们自己决定，我不掺和了。”对少年们失去了念想，柳毅还是很固执道，“阿晟，你知道，我不能放弃他们。”
柳毅的队伍，有血有肉，可以作为生死兄弟依托。可是他们的进度太慢了，到了天下变革，能不能派上用场还说不定。一分一秒抢时间，必须存着百分之两百的动力。
李晟承认，自己之前也太懈怠了，“你带好自己的人，我呢，会另外找一些人，希望你的队伍，以后不要被比下去。”
还是要在流民中买些少年回来，他们有足够的执行力，不会有那么多牵绊。在这之前，李晟要提高自己的意志力，只有以身作则，才能带出一只虎狼之师。没有哪个软弱的人，能够统领住铁血的军队。
今天，柳毅也很高兴，他们打到了一只野猪。这对于刚进山的人，无异于天上掉了个大馅饼。而馅饼还被他们带回了柳家庄，实实在在摆在庄户人面前。庄户人羡慕么，非常羡慕。享受着人群崇拜的眼神，柳毅等有些飘飘然了。
柳毅脸色泛白，冷冷说道，“你要放弃我们？”李晟摇头，“我说过了，你的事儿，我会全力支持。可是老大，你要想好了，若是另外的人，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卖了死契的人，就是主人家的财产，死活的，完全在主人的一念之间。今天，刘毅的眼神儿十分渗人，若真是丢了刘长丰，还指不定怎么闹柳家。“老大，你未来是要上战场。战场上，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把控不住，如何能保证别人的生死。”
十六个人，要一起度过难关，其中的难度，无法想象。若真有一天，带出去的人回不来，他该怎么跟人交代。若是买来的奴隶，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死了就死了，就算告别这个艰难的世界而已。
柳毅被李晟说的心乱了，他本来是安抚李晟来的，反倒是被将了一军。柳家宅院里热热闹闹，烧水，拔猪毛，干得不亦乐乎。在房间里，却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你打算买多少人？”他承认了李晟的计划，若是李晟能训练另外一股力量，对柳家，很好。但对庄户的少年，很不公平。一群没有任何杂念的人，柳毅想不到拿什么去超越。
“不需要太多，跟你的队伍差不多人就行了。老大，你的队伍并非没有进步空间，他们缺乏一种魂，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在家庭中独立。若是有一天，亲友们的一句话，就让你成了光杆将军，情何以堪。”
之所以放任少年进山打猎，不是看重其中的收益，不是思想觉悟足够高，只是李晟层层叠起的策略，让他们没有反对的余地。正如现在，猪领回去，就绝不能再送回来。有心害猪，却害怕最终的惩罚。
柳家庄红火的表面下，还有很多的隐患，只能慢慢去修正。院子里的红火，是真切实在的，烧火烧水，刨猪割肉，忙的晕头转向。李晟不打算参与在其中。如今，他要做计划，很忙碌，充实，又残酷的训练计划。
院子里的热闹还在持续，就着野猪肉，炖了很大一锅。吴坚他娘，喜欢这个称呼，甚于“吴能媳妇。”今天第一次主厨，竟然是在李晟突然当甩手掌柜之下。柳家大小姐发话了，放心去做，做好了有奖励。
柳慧儿猜到里屋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没有多追究，只是让吴坚他娘把厨房的事儿扛起来。陈氏慌乱了一下，开始做饭。忙碌会冲淡紧张，渐渐走入佳境。这种感觉，叫顿悟，突破。
柳铁来请李晟去吃饭，但李晟已经和衣睡下。十六个少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刘长丰话多，浮躁，没有耐心，缺点一箩筐。但这些缺点又可以转化为缺点。可惜的是，刘长丰还不在转化的状态。
周小兵和柳铁倒沉稳得多，这个团队并非无药可救，只是需要化茧成蝶的气机。也许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走，少年们并非一帆风顺。“我不饿，你去吧，告诉他们，吃好喝好，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躺在被窝里，思索着今后的路。在月光照耀下，有很多影子出现又默默离开。李晟很感动，关心他的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