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匪徒肆虐之后的万友县,在黑夜里无声哭泣着。多少好好的家庭,受了无妄之灾。大乱始于乱贼,小乱来自内部,这一晚,那些隐藏的帮凶,加重了万友县的伤口。在清晨的时候,一宿没睡的江县令,终于听到了好消息。明教匪徒撤掉了对县衙的包围,如今已经不知所踪。
自由了,但却让人很无奈,“什么叫不知所踪,府尊大人来了之后,你们就这么让我回复。”明教分堂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县衙当了缩头乌龟,在对方离去的时候,竟然说不知所踪。“徐舟,给我把人派出去,必须要找到他们的踪迹,不得有误。”
又不是让你们与匪徒接战,至于那么害怕。找到他们的踪迹,在捧日军到来之后,提供正确的方向,也算有功劳,不会彻底吃了挂落。陆师爷有不同的见解,“大人,如今之计,还是先安民抚民为上,明教匪徒,交给捧日军就好了。”江景亭叹了一口气,府尊大人看重的,最起码也是府兵,这些衙役,根本没有花心思训练他们,抓贼捕盗都略显困难,何况战争。
“得意楼呢,得意楼怎么样了?”徐舟道,“大人,得意楼前门被烧了,火势没怎么蔓延,陈掌柜说有事请您做主,正请您过去呢。”这个轻松的表情,便说明,得意楼没有事儿,莫非明教匪徒没有进攻得意楼。不应该啊,如果知道开阳县李晟的所为,肯定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得意楼门口满目苍夷,说明这里曾发生过战斗,四周一股刺鼻的焦糊味,昨夜的火,烧到了得意楼的大门,黑漆漆一快一块的。昨夜短短的战斗,让人觉得过来很久。李重香等女眷一直呆在后院,却问道空气中弥漫的危险味道。所有人几乎一夜未眠,白天都找找睡下了。
陈家宅子里,已被砸得面目全非。李重香觉得很肉痛,陈方文却长长呼出一口气,这算是和天威茶庄划清了界限。他们无比庆幸,这一夜待在得意楼,虽然提心吊胆,但安全得到了保障。昨夜那一仗,就没有人过多回忆的。
梁宏很忙,一觉睡醒之后,便计划着修补得意楼。前面烧毁的道路,需要仔细休整,后院锋利的刀剑木棍,得一一拔除,然后铺上木板。李晟还真是什么都用到了,挖坑的本意为了埋人,在自家院子埋死人,很不吉利,李晟就将这里当成了地窖。
江县令满心疑惑地走进得意楼,在得意楼后院里,看见了横躺着的十余具尸体。在旁边,蹲着瑟瑟发抖,很是受创的人。陆师爷道,“我小老弟呢,他在哪里?”柳毅脸色尴尬,李晟还真是会混关系,认了这么老个老哥。“大人,舍弟数日之前,就已回了柳家庄。”
江县令点头,“柳毅,我知道你。”第一次在万友县打人事件中,作为李群的陪同人,出席了县衙的审判大会。“你弟弟什么时候回去的,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李晟走的很急,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李晟悄悄地就回了柳家庄。
陆师爷对这个回答,自然不满意,“这些人又是谁,怎么还死了十几个?”昨夜死的人很多,县里哀鸿遍野,都是无辜之辈。“大人,昨夜有人袭击得意楼,不小心,杀了十几个,还有几个俘虏。请大人来呢,就是询问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得意楼昨夜遭到袭击,袭击者万分受挫,在福记粮仓里,垂头丧脸,脸色不虞。福记粮仓的最终守卫着,给他们带了很大的麻烦。赵旦脸上的伤痕恐怖地紧,整个人一瘸一拐的。当然,最终他们还是胜利了,那刀疤脸已被乱刀砍死。
满满一粮仓的稻谷,金黄色十分让人觉着十分可喜。将麻袋都统统打包上路,今天的庆功宴很是丰富,一个个恭维道,“赵堂主这一次立了大功,护法一职指日可待,先祝愿堂主步步高升。”觥筹交错,好生热闹,格格不入的,乃是方杰和岑虎。
这般大喜事儿之下,一场小小的失败,帮众轻轻放过。损失的人马,都是岑虎的私兵,除了他自己,没人心疼。方杰的不虞,在于失败的本身。他被戏弄得够呛。自以为例无虚发的无双箭技,被人拿靶子骗取了箭枝,用来对付自己人。
柳毅,他算是记住了这个名字,总有一天,会再次碰撞在一起,下一次定然战胜于他。他丝毫没有发现,柳毅只是一个计划的既定执行者。这一次,失败,失败在阴谋诡计之下。柳毅表现地镇定,将计划圆满地执行,也让他吃足了苦头。
程辰晨的弓箭技术也不错,射杀了好几个人。将门后辈,只要不是混吃等死的人,多数还是有几分本事儿。赵旦鼓励道,“少主,敌人狡猾,不必挂怀于心,等他日咱们再攻打此地,必叫他们败北。”攻破一座粮仓,便竖立了崇高的理想,有朝一日要攻打大宁的京师重地。
来不及多高兴,就有手下火急火燎地来汇报。在颍昌府的必经之路上,已有官兵设关卡。颍昌府经过前段时间的乱,府兵们忙着四下剿匪,跟舞阳的盗贼陷入长期的拉锯战,根本没空过来管他们这一伙儿人。
那么谁占据了要道,断了归路,就呼之欲出了。开封府府尹王诏,以军州功绩起身,对于战争,有先知先觉。外面传的消息,捧日军一千人,快速朝着万友县本来。促使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动计划,将粮食抢到手。粮食的确抢到手了,可是要运到江南去,比抢还要苦难。
王府尹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弊端,并没有跟他们比晒跑,而是在颍昌府设伏,将他们变成一只孤军,关在开封府里,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寻。这羚羊挂角的一手,让他们的狂欢戛然而止。现在已不是能保住多少粮食的命题,而是能不能突围逃走,怎么逃,何时逃。
方杰突然发现,自己在得意楼面前的受挫,真的什么都不算。那只是小小的碰壁,而现在,明教分堂的人,可算是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了。无论谁,碰到王诏这样的对手,都会小心恐惧。攻破福记粮仓这样的小事儿,真的不值得挂怀。
满堂人都哭丧着脸,赵旦顾不得狼狈的样子,狠狠道,“这一次,咱们能不能逃出去,就得看天意了。”什么叫看天意,不就是直白地放弃么?破罐子破摔,谁不会,有人就放出了狠话,“姓王的不就是要这些粮食么,咱们带不走,就一把火给烧了,他们也讨不了好去。”
在荒年里,要烧掉这么一大批粮食,是多么遭天谴的事儿。烧掉和这么多的粮食,该多么的心疼。明教的日子也不好过,要被官府打压着,争取生存空间的同时,还得跟老天爷做着抗争。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提着脑袋,干造反的活计。
这又是一个两难的问题,烧掉粮食呢,肉疼地很。不烧掉吧,带着如此多的粮食,会迟滞他们的速度,若被捧日军追上,恶战在所难免,他们的胜算不大。有人提供了意见,“都带着吧,若是真带不走,就地烧掉,决不能便宜官府了。”
难题依然存在,且更加危险,带着吧,迟滞军队的行进速度;就地烧掉吧,又可能被捧日军快速穿透,连烧掉的机会都没有。一群人绞尽脑汁想着策略,赵旦冷声道,“我们明日必须开拔,还有一晚上的思量时间。”
时间很紧迫,总不能一夜不睡,都用来思考策略,那第二日还要不要行军。方杰郑声道,“我们摆脱敌人的机会在长桥集,若是能夺了马匹,以骑兵的速度,他们定然追不上。”捧日军虽然是骑兵序列,可是国朝缺马,装备的骑兵少之又少,还是步兵居多。
以战马的速度,或许可以冲破防御。王诏在内地打得很凶,可是去没有对上纯粹的骑兵部队,相应的战术布置,只是来源于历史的借鉴,真正的实战一次都没有。山贼土匪也没有骑兵,骑兵作战,少的可怜。这便是时下中原的悲哀,当异族铁蹄降临,竟不知如何防备。
长桥马车马场这块肥肉,不仅要吃,而且还要速度快。一旦被王诏看破意图,定然插翅难飞。当天晚上的定计,不足为外人道也。人多力量大,他们商量出了一个自认为无比妥当的办法。
与明教教众的愁云惨淡相比,江县令似乎看见了一丝曙光。这瑟瑟发抖的被俘敌人,他是越看越可爱。虽然才几个俘虏,却足以说明,县衙敢于与敌人搏斗,且取得了战果。己方一人未损,没有交战,当然无损。敌方阵亡十数人,俘虏几人,假设交战情况下,那就是功劳了。
昨夜万友县这般混乱,有没有参战,谁会去关注呢,还不是自己说了算。问他什么处置,意思很明显,就是给县令解围来了。县衙里发生战斗的可能很小,得意楼却一定会被攻击,李晟猜的分毫不差。
人情在这里去了,功劳李晟拿着没有多大的作用,还不如索性送给江县令解围。将俘虏和尸体交给江县令,柳毅和程辰晨准备转回柳家庄,吴婶因为担心家里,也决定回去。
如此一来,得意楼的人,全都要走光。柳毅对陈从英很是歉意,“表哥,我们有急事儿,得先回家一趟,得意楼的事儿,都交给你了。”这可是完完全全的交代陈从英,陈从英有些为难,“得意楼其他的事儿很好办,可就是厨子,很是难做。”
他希冀地看着吴婶,这些日子,李晟和吴婶儿将顾客的嘴养刁了,重新开业,没有强烈的厨子是不成的。吴婶儿在先前,就打算跟李晟一起走。但李晟走得匆忙,没来得带她。万友县的风波已经度过了,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柳毅本来想拒绝的,可想着吴婶儿一颗心全在柳家庄,并不好阻止。吴婶很是精明,“毅哥儿,你就老实告诉我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别小看吴婶儿,如果有人要对柳家庄不利,我也可以上战场。”
这话,柳毅相信,吴婶平日里多朴素的人,可在关键时刻,绝对可以依靠。柳毅并非要骗她,只是李晟根本没告诉他什么事儿,就匆匆忙忙回去了。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儿,却明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临阵脱逃,不是李晟的风格,只有更危险的事儿,让他放弃了相对安全的得意楼。话到这个份上,就不好将吴婶儿强留下来。若是敢那样做,只怕把人都得罪好了。
吴婶儿笑道,“谁还不会炒几个菜,你挑两三个聪明伶俐,喜欢厨艺的人,将他们送到开阳县的得意楼,过段时间,你家里的厨子就不缺了。”总部集中培养分布的业务小能手,这是大公司管用的手段。第一,增加凝聚力,第二,节约了分散培训的成本资源,第三,让公司走向正规化。
短时间的为难,那是必然的。谁还没有几个难事儿,李群在接受得意楼的时候,就没少受累。陈从英真要把这一店做起来,就必须有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当然,如明教徒攻楼的事件,很难再发生第二次。
柳家庄的人走了,干干净净,一个都不剩。有能力的人,抓住机会就上了。陈从英询问了梁宏的意思,在确定重新开业的时间,绞尽脑汁,做好了准备工作。如今人们最关心的,不是得意楼的饭菜以及冰爽,而是得意楼怎么安然度过了危机。
熊熊八卦之心,永远超过了口腹之欲。无论是来的熟客,或是生客,都要问一句,得意楼究竟怎么从这场风波里过来的。他现在,倒是无比佩服表弟的未雨绸缪,他一直以为瞎捣鼓的东西,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一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