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庄忙的鸡飞狗跳,李晟却在进军途中。他现在明白一个道理,不论今古,男人都是害怕催婚。三姑六婆,加上一家子的女流,吵得人脑仁疼。他才十七岁,埋头应付高考的年纪,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时候的十七岁,孩子都可以满山跑了,他们慌一点儿,也并没有错。李晟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崇高主义,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柳眉总算明白,最头疼的不是柳毅,而是一向聪慧的二儿子。
天明山的猛兽,被他们梳理了无数遍,而今基本没有什么危险。丛林里的生存,太过简单,在下午的时候,到达了天命山的外围,前面是辽阔的地段,远方再度起伏成山脉。
舞阳盗贼,就在那一座山上,易守难攻,官府数度围剿,都铩羽而归。当然,郑知府是不是真的围剿,还说不太清楚。柳毅下令,“就地休整,今天晚上,连夜通过这块平原。”
该放松的时候,十四营没有个人人样,歪着倒着的都有,怎么样舒服,就怎么样放松。李晟斜靠在一刻书上,咬了松脆的干面,喝上一口水,便微微觉得有些饱。
揉了揉发麻的腿,看着远山上的灯火,嘴角笑了笑,“老大,你说咱们这么去,沈独眼会不会很惊奇。”惊讶必然会有的,这几年风调雨顺,连带着盗匪的日子都好过许多。
聪明如明教和梁山的,收拢朝廷迫害的军官将领,绿林豪杰,占山为王,以等天下之变。徽宗皇帝可没有放弃享乐,各地的生辰纲,源源不断运往青山。劳民劳力,等于自掘坟墓。
“不需要他惊奇,咱们就是来要他的命,拔营,出发。”军令下达,士兵马上站起,整理物资,朝着山下,有秩序的涌动。周小兵部走在最前面,朝着茫茫夜色四散开去。
借着月光,看清了村庄里的残垣断壁,还在这里生活的居民,定然经常受到舞阳匪盗的盘剥。留下来的,多半是些老弱妇孺。李晟咬牙跟着他们走,不时锤一锤发麻的腿。
他是业余的训练着,不能跟柳毅他们相提并论,“阿晟,你就在这里等着,不就是一窝土匪们,咱们摸上去,灭了他们就是。”自信是好事儿,可狂妄自大就不好了。
“老大,这群人,咱们还真不能小觑,你这五百人,可不能有多大的伤亡。”若是第一战,就将人手折损殆尽,那才真是闹了笑话。李晟笑着道,“放心,我能跟上进度。”
穿过这片平地,潜伏至牛首山,军队匍匐在草丛中,静静观察山上的环境。贼人防守很严密,每隔一个山头,就有看守的人手。一两人拿着刀,在油灯庞打着瞌睡。
人一旦安逸了太久,就会失去警觉。好多年没人来攻打牛首山,谁能料到,突然有人袭击呢。牛首山附近,有很多耳目,官府的,民间的,可是没有一处传回消息。
捧日军十四营来的快,来的急,来的十分隐秘。周小兵带人没入黑暗中,听见几声低微的闷哼,这山上的岗哨,便一一作废。柳毅比了个前进的手势,军队朝着牛首山顶上快速突进。
等他们到达山寨之前,终于引起了别人的警觉,“敌袭,敌袭……”声音刺耳而又尖锐,调动了所有人的神经。牛首山的匪首,还搂着温香满玉的小娘子。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拿了武器就冲出来。
“吴三猛,给我把这破门子砸了。”吴三猛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兄弟们,跟我冲。”喊杀声震天,那破落的木寨门,一击而破。牛首山的地势,的确一手难攻,可岗哨失去作用,被人攻上山来,败局已定。
没有将营寨修成坚固的堡垒,吴三猛的冲击乃是致命的。捧日军阵列整齐的冲了进去,而盗贼们四下飞逃。“快,快示警,快。”响亮的烟花,照亮了夜空,匪徒们的抵抗突然变得强烈起来。
李晟感觉很不对劲,“老大,他们还有援兵。”如果真有援兵,从山下围拢,里应外合,如何能够招架地住。寨子里人头晃动,少说也有几千人。若被他们咬住,还真是糟糕了。
柳毅咬牙道,“吴三猛,给我狠狠的冲,胆敢反抗的,一个不留。”柳铁砍翻一个准备偷袭的贼人,把李晟护在身后,“晟哥儿,这里危险,躲远一点儿。”
“柳铁,你听我说,让你的人拿了火把,把这寨子给烧起来。”柳铁有些懵,“放火?”如果放火,山上能幸免的人很少。李晟板着脸,若是被合围在山上,五百人,才真的凶多吉少。
“兄弟们,跟我冲。”柳铁带着人往前冲锋,李晟则往后退,拉住眼睛发红的柳毅,“老大,吩咐你的人撤退。”柳毅杀的正起劲,怎么能撤退,“阿晟,你别被他们骗了,牛首山就这些盗匪,哪里有什么援兵?”
是的,的确没有,龚安传回的小心,牛首山的几位当家,都很久没有出牛首山了。李晟想了想,“老大,你别忘了,颍昌府,还有府兵。”
颍昌府的府兵,很有可能就是这些盗贼的帮凶。这几年,颍昌府的贵族阶层,被郑知府收拾的不成样子。说不定,牛首山就是郑知府背后的力量。
扮演两面人的多了去了,一面光辉正直,一面不为人知,邪恶地厉害。柳毅板着脸,“如果这样的话,郑之昂该死?”李晟点头,“他固然该死,可若那样,我们还不赶紧退去的话,咱们才真是死的不能死了。”
柳铁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寨子四处火起,人们更加慌乱。有人满身是火,冲了出来,躺在地上死命哀嚎。“老大,这样的话,牛首山盗贼,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了。”
柳毅点头,吹起了胸口的哨子。哨声尖锐,杀的性起的士兵,听见哨声,便清醒了,快速往后撤。士兵集结之后,有十几个伤兵,没有阵亡的。
不抛弃,不放弃,他们是一个整体,团结,做得很好。柳毅布置道,“周小兵部走最前面,小心观察地形和敌人。吴三猛部走后面断后,有人敢追击,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捧日军快速向山下撤走,这时候可以看见平原上亮起的火把,如一条火龙,快速朝着这边来,很快就会能上牛首山。周小兵低声道,“从舞阳县城来的。”
牛首山的贼人发出求救信号,人从舞阳县城来,足已说明一切。刘长丰道,“咱们是禁军,他们应该不敢怎么样?”这就有些天真了,吴三猛恶狠狠道,“毅哥儿,咱们现在冲下去,直接杀出一条路来。”
李晟拧着眉头,“对方有马。”那几十个飘得很快的点儿,就是颍昌府卫的骑兵。柳毅脸色凝重,“不用太多,只需要十几骑,就能牢牢拖住我们。”
“所以咱们不能下山,把火把灭了,咱们躲起来。”牛首山地形复杂,要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并不困难。捧日军十四营,没有一个患有夜盲症,摸着黑,潜入背面的一个山谷,在秘密的草丛中躲起来。
包扎伤兵,吃些干粮,闭着眼着,开始养精蓄锐。牛首匪徒想要一雪前耻,带人追踪,很快就失去对方的踪迹。他懊恼地朝着山下狂追,直到和舞阳县兵碰头,还是没有发现敌人。
马头上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厉声喝问,“屠虎,没有紧急的事情,不要跟我联系。”看屠虎凶神恶煞,活泼乱跳的,哪里像是预警。屠虎满面愁容,抬头看了看山顶,“丁将军,你看山顶,我像是说假话么?”
山上缺水,火势一起,根本没办法扑灭,如今,只是把人给揪出来,静静地看着山上那一团火光。丁恒皱了皱眉头,“谁干的,在颍昌府,还有这么有实力的人马么?”
屠虎耷拉着手臂,“不知道什么来头,这群人很年轻,应该军队中人。那个小子力气太大,差点儿没把我的手给砸断。”当吴三猛疯狂起来,就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凶兽。
丁恒拧了拧眉头,“上一次来的龙武卫,不是被你全部吃掉了么,即便是禁军,你也不该这么害怕。”屠夫苦笑,“那能一面,上一次,龙武卫仗着武力,直接为了牛首山。他根本不知道牛首山的地形,焉能不败。”
敌人在明处,我在暗处,可以从容攻击防守。可现在,关键是敌人躲在了暗处。丁恒冷冷道,“我这里没有见人下山,他们一定还躲在山上,派人给搜出来,灭了便是。”
牛首山的这些匪盗,说来,还不是郑知府的兵,只是一在明,一在暗而已。留下人手守住进山要道,丁恒带人跟着上山,“赶紧把火给灭了,牛首山想要下去,就只有一条路,明日白天再搜。”
丁恒一贯以沉得住气着称,在天明山,待上那么久都没有出击。直到李晟祭出“不日,出天明,则光耀天下”的大招,他们才乖乖出手,把捣乱的贵族全都抓走了。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郑之昂就算抓了贵族们,也只能乖乖放掉。可他有更厉害的毒计,就是盗贼作乱,将他们除掉,便落不下借口。这位郑知府,在青山附近掩人耳目,一手遮天,偏生还坐了这么久的位置。
牛首山的地形很复杂,丁恒决定白天搜查,策略很对。若是晚上的话,很容易被人反偷袭。敌人撤退的快,实力并没有多大的损伤,稳妥一些,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牛首山的地图,如今就在李晟手中,他借着萤石,观察着地形。这一次的行动,早在多年前就开始计划。不光是捧日军第十四营在行动,秋沫儿和龚安创办的天网组织,也下了大工夫。甚至,在这些匪盗之中,还有自己人存在。
最大的错处,低估了颍昌府卫和盗贼狼狈为奸的程度。虽然猜到了他们之间有猫腻,但谁都想不到,他们能堂而皇之地何必一处,对付朝廷的禁军。
战场上不免遗漏盔甲,屠虎捡起来一看,脸色煞白,“捧日军的人?”捧日军属于四大禁军之一,如今乃是公认的最强军。开封府王府尹统领。七年前,王诏的落而复起,让天下看清楚了他的能力。
朝廷上,要将王诏调往江南的主意,文武百官多次发动。但徽宗皇帝坚决不许,他可不想再听见开封府的****。有王诏坐镇,各路牛鬼蛇神都不敢在开封府放肆。就算那些纨绔子弟,都得夹着尾巴。
王诏开始跨境剿匪了?屠虎有信心打败一营狂妄自大的龙武卫,去绝对不敢跟王诏的捧日军抗衡。丁恒摇头,“若真是王诏带领的捧日军,还需要偷袭你。”
若真是捧日军的大部队,正面攻击,这牛首山定然都守不住。活动在大宁土地上的盗匪,无比喜欢这一条禁令,未经调令,不得跨境击敌。前朝末年,地方割据,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互相吞并,壮大实力,大宁皇室颁布这一条,就是担心地方做大。
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朝廷的军权收归皇室和枢密院,将领再怎么优秀,也不能拐带一军造反。屠夫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这盔甲,分明就是捧日军的标志。”
丁恒点头,“是的,捧日军在七年前向朝廷报备,新成立了十四营,这一营,没有在捧日军驻地训练,而是单独在开阳县扎营。我想,你们的沈当家应该知道一些消息。”
沈独眼的头发都被烧掉了一般,茫然道,“我不知道。”丁恒有心提醒,“第十四营的营指挥室,名叫柳毅,而柳家庄的太公柳战辉,经常出入第十四营的军营,你说,跟你有没有关系。”
自从荀老夫子在柳家庄定居,郑之昂就没有停止过打探柳家庄的消息。得出的结论是,卧榻之间,有乳虎活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