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勺一勺喂着汤,李晟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汤。云缥缈倚在李晟的肩膀上,渐渐进入梦乡。爱其实很简单,就是遇到那个与众不同的人。李晟的确与众不同。他身上的随意,会让人很是眷恋,他从来不做作。
情感,从来没有刻意,它总是自然而然发生,又或者自然而然终结,又或者镌刻在脑海里,永远都忘不掉。
阁楼很宁静,星星睡了,夜空睡了,大地睡了,所有人都睡了。
李晟突然很贪恋这样的感觉,想通透了,内心的宁静,才是自己最宝贵的财富。要追逐更多的物资,更大的权柄,需要巨大的努力,而生活中的宁静,其实唾手可得。
后院很宁静,这种宁静,却没有持续多久。侍女们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一间间房间打开,一个个人影从中窜了出来。
发生了很恐怖的流血事件,李晟拧着眉头,肩膀上的佳人缓缓醒转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晟呵呵一笑,“没事儿,又有人心中不淡然了。”若是淡然,又何必要杀人泄愤。“天色已晚,睡吧。”
“你扶我起来吧,我要看着你最真实的样子,我不要在先前的假象里活着。”
她的担心,李晟懂,“那你答应我,不准再动手了。钟司长会保护我的安全,你不能再任性了。”
云缥缈摇头,“钟望不可靠,你?”
他和钟望之间的约定,便直接关系到云缥缈,“不要怕,还有一个人保护着我呢,只是你看不见。”
云缥缈看着黑暗的夜色,“我看见了,我以为,他会动你不利,我一直防着他。”
难怪她一直都不曾松懈,她竟然发现了影卫?她果然是云辉山庄的第一高手,她挽着他,相扶,一步步走了下去。
云辉山庄的后院早就乱做一锅粥,灯火通明,有一个中年女人,死状凄惨,倒在血泊之中。
林奎面色深沉,实在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红景天竟然还能犯案。李晟走进去的,他们正在挨个逐一排查,但是效果却很不好。谭冲冷冷道,“乐寿王的死,会不会跟红景天有关系。”
红景天,就藏在他们其中。李晟缓步走了过去,他决定要彻底表现出自己。“林捕头,方向错了,这未必就是红景天做出来的事儿。”
“不是红景天,又是谁?”
李晟摇头,“一个罪犯连环犯案,必然会带着第一次犯案相关联的特征,林捕头想想,红景天第一次犯案的时候,有什么忒别的。”
红景天第一次犯案,乃是杀了谢家庄公子的新婚妻子,其后更是丧心病狂,灭了谢家庄满门。林奎道,“红景天在犯案之后,都会留下一株红景天。”
可云辉山庄附近的几起案子,都没有发现红景天。有人模仿红景天犯案,想要转移目标。
巫常山道,“所以,关于红景天的推论全都是错的。”
红景天,乃是江湖上有名的****,作案的对象,都是漂亮的闺阁女子。在云辉山庄,未免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我调查了一下,这些天遇害的女子,多是不守妇道,与人有染。由此可见,凶手深深很这样的女人。而在云辉山庄,前些日子便生了这样的一件事儿。”
家丑不可外扬,一定是丑事儿了。林奎道,“云庄主,我们前来办案,还请不要隐瞒。”
云方武道,“舍弟前些日子爱上了一个女人,跟人私奔了。”云家庄的二爷,云方双,跟外面的野女人跑了。
李晟看着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人,“二夫人,你心中有怨,可以理解,为何不禀明云庄主,而选择如此极端的手段呢。”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二夫人,他的柔弱,瑟瑟发抖,全都不见了。她站起身来,“云大庄主说,家丑不可外扬,让云方双休了我。其他的事儿,让云方双自己看着办。”
云方武冷冷道,“这么些年,你一无所出,休了你也是应当。舍弟,念着夫妻之情,不愿意休妻,谁曾想,你竟然如此变本加厉。”
“你云辉山庄藏污纳垢,没有一个好人,云大庄主当年见不得人的事儿,你是否还记得?”
云夫人双目通红,“你闭嘴。”
二夫人冷笑,“大夫人,你可真是大度,你既然不让说,那我便不说。你们以为云方双,就能够双宿双飞,永远逍遥自在么。”
她突然很是怨毒的大吼,“那是做梦,他们现在,估计腐烂成骨头了吧。”云方武厉声道,“贱妇,你竟然如此狠毒,我杀了你。”
二夫人闪躲过去,冷冷道,“云方武,不用你动手,我早就不想活了,这肮脏的云辉山庄。”她的剑插入自己的腹部,借着剩余的力气,很是蛊惑道,“这里又恶魔,你们都要死,都要死。”
没人说什么,可是眼睛你却透露着怀疑。云方武面色难看,对着云管家道,“都料理了。”云方武待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云缥缈禁不住握住李晟的手,二夫人的话语,若有若无的,指向了云缥缈。李晟轻拍她的手,“别怕,都过去了,我带你回去吧。”
他带着云缥缈,快速离开这血腥之地。在院子,闻到了淡淡的菊花香味。今夜,院子里的菊花竟然争相开放,为了这黑暗的云辉山庄,唱着葬歌么。
他们相扶着走上阁楼,殷大夫的脸上有深深的忧虑,“你终究会害了他。”
将药碗递到李晟的手上,便黯然的离开了。李晟深深拧着眉头,回屋,喂云缥缈喝药,然后了离开了屋子。
又一天清晨,恐慌再次充斥了云辉山庄。云辉山庄突然升起了粉红色的迷雾,雾里带着让人着迷的香味。云辉山庄的江湖人都脸色苍白的推开门,踉跄地缓缓走动着,随时都能够摔倒。
凌天霸怒道,“云方武,你跟小姨子搞事儿,为了不名传天下,竟然下毒,跟江湖武林为敌。”
云方武怒气冲冲,却同样脸色煞白,“我若无碍,定然杀了你。”所有的江湖人,都身体发虚,全身提不起真气内力,倒是普通人,除了手脚发软,并没有什么妨碍。
有人下了毒,让他们全部都中了招。越是挪动,越是酸软,他们索性不动,如今完全成了待宰的羔羊,就是不知道猎人是谁。
猎人当然会出现,殷大夫若无其事的走在迷雾里,让所有人的长大了嘴巴。林捕头冷冷道,“是你。”
殷大夫并不理会他,从他们面前走过,身形一闪,便飘然上了阁楼。林奎咬牙往阁楼上爬,鲁不能道,“老大,这样会损失内力的。”
林奎道,“我一定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晟凝眉,看着殷大夫飘然走上来,在云缥缈耳中低语,“别怕,一切都是梦,你要相信我。”
他开始大喊,“殷大夫,快,快救救云姑娘,有人下毒。”
殷大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李晟的脸,“你不是那么聪明的么,为什么想不明白?”他嫌弃的将李晟推开,满是深情地看着云缥缈,“缥缈,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我守护你三年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
他的守护,他的关爱,他的小心翼翼,的确是出于最诚挚的爱。
但是爱死相互的,云缥缈并不觉得那是快乐。恋人之间,有时候哪怕互相伤害,痛彻心扉;又或者欢声笑语,其乐融融,那都是要讲感觉的。平平淡淡的是生活,而爱情,只有轰轰烈烈,才能刻骨铭心。但走到一起的,大多都是生活,而不是****。
“红景天,殷长亭,你藏得真够深。”李晟瘫倒在椅子上,有些尤其无力的说着,殷大夫蓦然回过头来,杀机盎然。
楼梯上的三个捕头,心中一惊,这位殷大夫,竟然就是他们要追捕的红景天。
“你怎么知道的?”
“李晟道,红景天,补气清肺、益智养心、收涩止血、散瘀消肿。殷大夫,在你的药房,那红色花瓣,就是红景天吧。”
殷长亭有些吃惊,“你竟然知道药理。”李晟很是平淡道,“我做药膳的,当然需要明白药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揭发我?”
李晟叹了一口气,“昨夜秋菊竟相开,我便发现不对,今天真要跟林捕头说,但一切都迟了。你下的什么毒,竟然将所有人都读到了。”
殷长亭看着粉红色的迷雾,脸上带着笑意,“怒花醉,让所有人都沉醉,这个名字很美吧。”
李晟挪了挪身体,“我们都要死么?”
殷长亭淡然道,“怎么,你怕死?你告诉她,你不爱她,我便可以让你不死。”
“你休要诱惑我,我只能告诉你,从我的身份被揭穿之后,我便再也没有骗过她。”殷长亭道,“那你们通通都要死。”
楼下的人,都面色大变,这个恶魔,竟然要杀了所有人。昨夜二夫人的话语还在耳边凄厉的盘旋,“你们都要死,这里有魔鬼,有魔鬼。”
殷长亭,便是这个魔鬼,要将所有人都杀死。
李晟淡然道,“不,你不是,魔鬼可不会有这么纯粹的爱。”这三年,他对云缥缈呵护备至,如果不是他的医术,云缥缈或许早就死了。殷长亭错愕,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敌,竟然这么了解他。
他仍旧不肯服输,“那只是你的主观臆测,我要杀这些人,不过反掌之间。”
李晟摇头,“你若要杀他们,用致命的毒药就成。若我所料不错,这怒花醉,等迷雾散尽之后,就能慢慢用内力将其排除体外。”
他曾经以为,情敌都是要生死相向的,情敌根本不能共存。可是李晟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一位情敌,竟然如此了解他。而他们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殷长亭不得不承认,李晟很有天赋。
“真是可笑,江湖人都说,红景天乃是穷凶极恶的采花大盗,到了你这里,竟然觉得我是好人。”
李晟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瓣,红色已经暗淡,花瓣已经苦味。他一根根的,将花瓣丢在地上,形成一颗心。“只有谢家庄那两次,有这样的图案,而后来的红景天案子,即便有红景花,也没有这样的图案。那都是别人冒充你的名头,做下的案子。”
李晟道,“这样的图案,叫做葬心,第一次花是鲜艳的,第二次花是枯萎的,你在祭奠某一个人吧。”
殷长亭眼神一凝,有泪水悄然滑落,他的双手在颤抖,悲伤不可抑制地蔓延。他昂起头,看着天空,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他呢喃着,“那是她自己选择的,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林奎爬上了阁楼,正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他突然惊诧道,“三年前的案子,不是你做下的。”
殷长亭擦了擦眼眶,冷冷道,“谁说不是我做下的,他谢家满门,便是我所杀,一个不留。尤其是姓谢的,我一根根拆了他的骨头,他最后才死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殷长亭,竟然如此癫狂,他狠狠道,“姓谢的该是,我都已经葬心了,他竟然还如此逼迫希儿。”
三年前,药冲子的徒弟,因爱生恨,奸杀了即将嫁入谢家的师妹,并留下了红景天的花瓣。谢家发布江湖通缉令,他反而杀入谢家庄,浴血奋战,灭了谢家庄满门,同样留下红景天枯萎的花瓣。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对江湖人耀武扬威。红景天案子轰动了江湖武林,其后很多采花盗,便冒充红景天的名头作案。官府捉拿了不少,都发现没有抓到真凶。
殷长亭根本不再犯案,你又如何能够抓住红景天。属于红景天的故事,曾经很美,最后却不得不将其葬掉,变成了一个悲剧。殷长亭沉默了很久,微微抬起头,严重有着无限的温柔,要融化冰川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