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枕狼狈地从后山跑回来,刘家庄的人,极不友善。他被搜了身,挨了几个黑手掌印。倒不是打的,而是轻轻抚摸,“这男人的脸蛋,怎么比女人还要细腻呢?”
轻薄比殴打,更让程枕难以接受。他激烈反抗着,那些愚人愚夫力气却挺大。“听说大户人家蓄养娈童,大概就是这样的吧。”程枕气急,“你他妈才是娈童,你全家都是娈童。”
义气之争斗,换来一顿拳打脚踢。“神医,什么神医?”在刘家庄,就只有一个老迈的草药医生,而大多时候,都是给畜牲治病。程枕那个悲愤,心里憋着一大股气。
看到眼前的一幕,很是不相信。李晟和程辰晨在田坎上有说有笑,俨然好兄弟的样子。一时间悲从中来,委屈地不行,“少爷。”程辰晨看他这副样子,真叫人心酸,“你这是怎么搞得?”
“都是他骗我,山里哪有什么神医,那些野蛮人,什么道理都不讲?”程辰晨道,“好了,回去洗一洗,上点儿药,你们家有备用的么。”李晟也没想闹成了这样,刘家庄的人竟然如此排外,“找我娘吧。”
“去找李夫人,说话客气一点儿,客人要有客人的样子。”程枕嘀咕着,“主人还没有主人的样子呢。”不岔地盯了李晟几眼,才很委屈地离开。
程辰晨道,“你是故意的?”“没有,谁能想到,刘家庄的人,竟然如此排外。不过,他受点儿教训也是好的,省得整天眼高于顶,不可一世。”
在程家,的确有很多人巴结程枕,又何尝不是变相巴结程辰晨,不过现在,程府人的眼里全是疏离,除了程枕。“他的确有些毛病,不过我现在,就只有一个忠心的人,你体谅一下。”
没必要较真,指着渐渐关满水的水塘,“这水泥可是好东西,铺桥修路,建房修城,用处大着。”
的确用处很大,“你怎么捣鼓出这东西的?”李晟打呵呵,“碰巧弄出来的,你相信么?”鬼才相信这样的话,“把这方子进献给朝廷,以后边关的城池更加坚固,不惧异族。”
“还有,修好路,便不再有泥泞之苦。国朝出兵,也会大大加快脚步。”程辰晨滔滔不绝,将水泥的好处说得面面俱到,李晟却并不动心,“你只看到了好处,却没有看到它的弊端,凡事都有两面性,我们可不能忽略另一面。”
“你说。”工业革命,经历了很长的时间发酵,酝酿,在很长一段时间长足发展,才形成了体系。“第一条,现在靠人工采石生产,效率低下,无法形成规模。还有,生产着玩意,对人身体有损害,没有固定的防范,会害人性命。”
带着粗布口罩生产水泥,李晟觉得太过意不去。但是没办法,不蓄上水,夏季的粮食没有保证。溪河水位下降,有水车,也不能将水弄上来灌溉。
程辰晨望着山下的水田,有了这么大的水池,也干不到哪里去。在京畿道,河流遍布,即便干旱,下点儿力气,不至于绝收。
“你要是能弄点儿水泥,到时可以缓解周围的干旱,你莫不是有所保留。”保留肯定有,不可能无止境地生产水泥。柳家庄的发现,乃是多方面的,不能当了瘸子。
“还有更重要的,若是将路修好了,敌人打过来,岂不是更加快捷。”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在水泥路上,岂非更加容易。程辰晨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青山离契国远着呢。”
远什么远,坐动车,也就那么几个小时。青山无险可守,这时候黄河还会结冰,那可真是一马平川。契丹的确没有进取的雄心,可谁能想到,黑山白水间,有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它将老东家打死,还把大宋咬了一大块肉。
“不信就走着瞧。”大河以北,将尽归金国,李晟可不想给别人做了嫁衣。柳家庄只适合短时间内发展,做成据点,很不明智。
程辰晨琢磨不透李晟的想法,他很是不信地摇了摇头,“你多虑了,如今大宁形势好着呢。”表面上的确好,哒哒国立国之后,将大宁吊打一通,到了现在,已经完全没了优势。契丹得了幽云十六州后,年年扣边,到现在,也不过守着一亩三分地,过着惬意的日子。
“你现在打算干什么?”太长远的事,考虑起来不大靠谱,还是着重眼前。程辰晨一摆手,“现在拖你家庇佑,当然是听你安排,你让我干什么,那就干什么。”这个觉悟挺高的的,李晟也没打算客气,“你一个大少爷,吃闲饭肯定过意不去,这样,你先教我哥他们战斗之法。”
柳毅很是钦佩程辰晨的武艺,若是有他教导,少年们肯定会服气。程辰晨却有些犹豫,这时代的武艺,几乎都是家传。譬如有名的杨家枪,那是杨家将的绝学。还有许多将们,西北折家,曹家,石家,目前正红的种家。
程家的枪法,没有杨家那般闻名遐迩,也有大大的名头。李晟突然想起,这并不是后世兼容并蓄,什么都能用来赚钱的年代。这时代的人很保守,家传手艺,意味着饭碗。
“行了,就你那些招式,还藏着掖着。”
程辰晨脸色灰暗,“不是我不愿传,家传武艺,不得长辈许可,真不能传授。”
“你既然被逐出家族,他们怎么不废了你的武功。”程辰晨脸色一白,“你也太狠了吧,毕竟是亲人,哪里下得了这个重手。”没有传说中的点穴气功,要废人武功,废人手筋脚筋,直接就让人变成废人了。这更是证明,程国公将程辰晨逐出,只是权宜之计,并非真心为之。
“不用你教,你与他们切磋,让他们见识一下,天外有天,有外有人,这样总可以吧。”人善于学习,对战多了,对于战场厮杀有绝大的好处。程辰晨咬着嘴唇,“你确定。”
“确定,往死里练他们,不要一丁点的留手。”厉害的人,都是靠折磨出来的,让他们鬼哭狼嚎去吧,李晟反正又不遭罪。
程辰晨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天,少年们兴奋地发起挑战,一个个被打趴下,鼻青脸肿。柳毅伤的最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提着棍子,无数次冲过去,被程辰晨给挑飞出去。程辰晨没有小瞧柳毅,柳毅直到筋疲力尽,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程辰晨一脸的汗水,“这样的程度,足够么?”李晟点头,“很好,一直这样练下去,他们肯定会进步。”程辰晨摇头,“恐怕不行,这样一来,明日怕是起不来。”少年们痛呼着,很是惊惧地看着程辰晨,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李晟可以想象程辰晨衣服下面的肌肉,那是长年累月锻炼过来的。这样的身材,的确让人羡慕。晃了晃自己的小胳膊,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改变,看来,不可以挑食,要多吃肉。
可是想要天天吃肉,目前来说,根本达不到。看着呜呼哀哉的少年们,有些同情,“练好了继续,实战比什么都重要。”
程枕歪着眼睛,怎么看李晟,都觉得不爽,“少爷,凭什么训练他们,咱们犯不着为他做事儿。”
“不做事儿,你们吃什么,想不劳而获。不光是他,就是你,也要干事儿,对了,那些鸡鸭就交给你了。芸姐,他以后跟着你一起管理鸡舍,你把他带着。”
管理鸡舍,有没有搞错,程枕是要做国公府管家的人,怎么能做这样的小事儿,“凭什么?”
李晟使劲一指,“就凭你吃我的,穿我的。”李芸儿挥舞着棍子,“愣着干什么,赶紧的,鸡都快跑光了。”
李芸儿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一说话,让程枕心里一跳。程枕看了看周围,竟然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对此事表示赞同。看了看自家少爷,也根本没有表示反对。他略微带着哭腔,“少爷,我……”
李晟冷不丁来了一句,“男子汉可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除非……”程枕几乎跳将起来,“你放屁,我当然是男子汉。”李晟暗里偷笑,昨天那个样子,看着就像是被人“非礼”了。
“平日在国公府,你把事儿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不过是放鸡,怎么可能难到你,我们真不能吃白饭。”
“那五百两银子……”
“那银子是他们赚来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程枕快跳将起来,怎么没有关系,那明明是京城少爷们变着法儿资助的,怎么能落到这个小混蛋的袋子里。程枕第一次觉的,自家的少爷居然傻乎乎的。
程辰晨没那个心思跟他废话,陡然提高了声音,“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芸娘子,他就拜托里照顾了。”
李芸儿把棍子打得呼呼作响,“程公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家小厮的。”
这下,程枕觉得自家少爷完全没救了,同时,也感到自己没有救了。在高门大宅里混,最是会察言观色,这才几天,就已经把柳家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柳太公最有权威,庄子上的人最是尊敬,可是他懒散得很,根本不管家里的一摊子事儿。
柳家夫人,很精明,为人宽和,却不好糊弄,在这样的人手下办差事,就只能老老实实的。
李重丙呢,没有什么话语权,耳根子软,喜欢听夫人和儿子的,没什么主见。
柳毅呢,很是勤奋,说一不二,讲究兄弟意气,若是能交心,便是最好的朋友。
柳慧呢,温婉沉静,有大家闺秀的范儿,正慢慢地变得精明。
李晟呢,他完全看不透,而且这人很是可恶,程枕十分憎恶之。
柳昭呢,一看就是文人,小夫子模样,柳家人认字,都要听他的,程枕也没少偷学。大家族的管家,不识字,那不是打家主的脸么。
柳叶儿,还是一个刁蛮任性的疯丫头。
旁支李芸儿,泼辣地很,跟人对骂,能把人骂的毫无还口之力。马上要落入她的手里,程枕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板着脸跟在李芸儿身后,厌恶地看着奔腾的鸡鸭,心里有无数的羊驼飘过。这样的日子,不幸福,彻底不幸福,好怀恋国公府的日子。各种笑脸的巴结,还有情定终身的丫鬟小西,不会成永别吧。少爷啊,少爷,你不会这么不争气,真的永远不回去了吧。
他在心底悄悄落泪,别了,温柔的侍女,优越的生活,各种迷人的戏曲,还有热闹繁华的青山城。以后,就只能在这小山包里缅怀了。
“我有所感悟,再练一练。”程辰晨善于总结,刚刚那一招,力用多了,该怎么改进,才能轻轻松松将敌人打倒。红缨枪舞得密不透风,呼呼作响,直叫少年们面目愁色。
刘长丰有气无力,“毅哥,他简直就是变态,咱们以后都要跟他打么?”柳毅点头,“不跟他打,跟谁打,咱们总有一天会打赢他。”高昂的斗志不足以鼓舞少年们,刘长丰耷拉着脑袋,“毅哥,这很难。”
难的话,就应该赢难而上,“李晟,来扶我一下,你们受伤轻的,相互搀扶着,饭不能不吃。”提起吃饭,他们才稍微有些力气,哀嚎着,往临时搭建的厨房而去。
“你这是找他来虐我们啊。”李晟小声说到,“怎么,你怕了么?”“倒是不怕,就是害怕娘责怪。”柳母掌管家里的药品,这事儿想瞒着她,根本不可能。
一个个都伤痕累累,一瘸一拐,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够看清楚。那些护儿的母亲,只怕少不了来家里闹,又是吹柳眉的风。庄户上的男人,都在李晟家上工,不大好说话。柳家庄女人的地位倒是提高了不少。完全可以预见,女人们会干出什么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