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兰被几个太监抬着,入华清宫沐浴更衣。
坐在轿撵之中的杨淑兰,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着,她用丝帕掩面,就连哭,也不敢哭出声音。
“华清宫已到,才人请下轿撵吧!”轿撵之外,有公公催促道。
杨淑兰匆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干,这才掀开轿帘,面无表情地朝华清宫走去。
华清宫的宫女迎了杨淑兰,带着她去沐浴更衣了。
华清宫的小宫女望着杨淑兰目光呆滞,表情凝重的样子,窃窃私语道:“这杨才人,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是呀,被皇上宠幸,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如此木讷的女子,怎配获得龙宠?”
“小声一点,他日杨才人若获得恩宠,晋升婕妤、昭仪,你们可没有好日子过。”
“对啊,小声一点,听说皇后比较看重她。”一位宫女插嘴道。
杨淑兰站在玫瑰池水前,抱紧自己的身子,没有要脱衣的意思。
一位宫女走过去,道:“让奴婢侍奉杨才人沐浴吧,不要让皇上等急了。”
杨淑兰仰头,将眼中的泪水吞回肚子里,她展开双臂,任由宫女褪去了她身上的衣衫。
她踏入温暖的池水之中,身子渐渐下滑,将头深埋在了池水之中。
宫女见状大惊,忙喊道:“杨才人,杨才人你没事吧?”
宫女险些跳进池中去打捞她了,杨淑兰从水中冒出偷来,她的头发、脸都湿透了。
杨淑兰道:“我没事”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宫女,右眼中有一大颗泪滴落,掉进了温暖的玫瑰池水中。
在宫女的侍奉下,杨淑兰换好了干净的衣衫,重新坐上轿撵,由太监抬着,朝皇帝的寝宫福宁宫走去。
杨淑兰撩开层层纱幔,短短的几步路,却犹如一生那么长,她站在皇帝的龙床前,望着这陌生的一切,眼前忆起与乔公子的种种,恍若隔世。
她微闭上双眸,神智恍恍惚惚的,眼前一黑,人倾倒下去。
赵恒撩开纱幔,见杨淑兰的身子正要倒下去,他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
他凝视着她,她容貌秀丽,娥眉高耸,是个美人胚子。
杨淑兰缓缓睁开眼睛,见抱着自己的男人,黑眸锐利,鼻梁高耸,臂膀坚实有力,周身散发着一股帝王才有的孤冷强势。
若非她的心中早已有了乔公子,定也是会被这宛若黑夜之鹰的男人所降服吧。
她晃了晃神,便挣脱开他的怀抱,十分疏远地行了一礼,道:“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才人,你身子不适么?”赵恒道,“方才为何晕倒?”
杨淑兰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将她的眸子遮住,眼睛里投上一层浅浅的阴影,她柔声道:“臣妾只是忽然有些昏眩。”
赵恒道:“皇后举荐你今晚侍寝,你若身子不适,就回掖庭宫吧。”
杨淑兰听罢,心中暗自庆幸,不由得喜上眉梢,竟将欢喜之色流露了出来。她唇角微微一扬,连忙谢恩道:“臣妾遵旨!”
赵恒见她一直未笑,让她回掖庭宫,她倒是笑了,赵恒心中不快,面无表情地道:“你好大的胆子!”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透着无比的威严。
杨淑兰惊骇万分,心脏七上八下地乱跳着,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磕头,道:“臣妾有罪,求皇上宽恕!”
“你有何罪?”赵恒语气清冷地道。
“臣妾,臣妾……”杨淑兰险些哭出声来。
赵恒坐下来,冷眼望着她,道:“你且说说看,你罪在何处?”
“臣妾,臣妾不知……”杨淑兰语无伦次地道。
赵恒俯下身,伸出手去,托起她的下巴,冷冷望着她。她不敢看他,眸光落在他纤长有力的手指上。
“看着朕!”赵恒语气冰冷地道。
杨淑兰缓缓睁开眼睛,眼角有泪滑落。
“侍奉朕,让你觉得委屈么?”赵恒道。
杨淑兰摇摇头,不敢回话。
“朕本不想强求,但是皇后却执意让你侍寝,你该如何做?”赵恒松开了手。
杨淑兰跪在地上,不敢哭,泪水却不听使唤地流着,她爬过来,匍匐在赵恒的脚下,开始为他拖鞋。
赵恒一脚踢开了她,道:“这种事情,是宫女做的,用不着朕的妃子来做!”
杨淑兰用乞求的声音道:“让臣妾为皇上更衣吧……”
她起身,用颤抖着的双手,开始解赵恒的腰带,赵恒狠狠钳住了她的手腕,望着一脸泪珠的杨淑兰,道:“朕说过,这种事情,由司寝御女来做。”
说完,赵恒冷冷甩开了她。
杨淑兰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生生的疼,她惶恐万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呆站在当场,只听赵恒语气冰冷地道:“送杨才人回掖庭宫!”
小文子听旨,将杨淑兰带了出去。
两位站在门外的司寝御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她们屏住呼吸,望着杨淑兰离去的声音,才低低私语道:“这杨才人怎地惹怒了圣上?”
“皇上好像没有临幸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是呀,皇上今天心情肯定不好。”
“为朕宽衣。”赵恒道。
两位司寝御女慌忙进殿,为皇上宽衣。
赵恒随手攥住其中一个司寝的手,将她丢在了龙榻之上。
那位司寝娇呼一声,用妩媚的眼神望着赵恒,他的身子倾覆下来,强有力的臂膀将她的身子紧紧箍住,与她一起滚在了芙蓉帐里。
另一位司寝脸色潮红一片,为他们拉上纱幔,悄悄退了出去。
张府。
玉珠端了宫中秘制的各色糕点,来到宁水月的住处。
梨香进玉珠前来,便道:“真是稀客,月娘子等你好久了。”
玉珠莞尔一笑,道:“如今我已入宫,在司膳房当值,出宫自然不像从前那般容易了。”
玉珠进门,对宁水月颌首行了一礼,道:“奴婢玉珠,见过月娘子。”
宁水月嫣然一笑,道:“玉珠,许久不见,你最近可好?”
玉珠将木盒呈上,道:“玉珠这次来,带了许多宫中秘制的糕点,还请月娘子尝一尝。”
宁水月打开木盒,见里头躺着的糕点,果然精致万分,在市井街头是买不到的,她道:“这些糕点果然色香味俱全,多谢玉珠姑娘。”
“月娘子客气了。”玉珠道。
宁水月道:“玉珠姑娘请落座,玉瑶,上茶!”
李玉瑶颌首,毕恭毕敬道:“是,月娘子。”
玉珠坐下来,道:“玉珠这次也是趁着出宫买香粉的机会,前来见月娘子一面,马上就得回宫。”
宁水月道:“皇上最近可好。”
玉珠浅浅一笑,道:“奴婢知道月娘子记挂皇上,所以趁机前来,为月娘子禀告宫中之事。”
宁水月屏退了众人,道:“听说皇上纳了许多的妃子?”
玉珠道:“是,如今皇后有孕,不能侍寝。皇上新登基,后宫无妃,就按旧制,每年宋宫也广选妃嫔,充盈后宫。这些良人之中,唯有张才人最为受宠,接连两日被皇上召进福宁宫侍寝。而郭皇后,似乎比较喜欢杨才人,还专门举荐杨才人侍寝。”
“嗯。”宁水月点点头。
玉珠起身,道:“宫中最近并无大事,玉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均已禀报给月娘子了。”
宁水月道:“梨香,拿些银子,打赏玉珠。”
梨香从身上掏出些银两,塞入玉珠手中,她眼睛一眯,道:“宫中之事,还请玉珠姑娘多多留意,月娘子定少不了玉珠姑娘的好处。”
“玉珠当然知道。”玉珠接过银两,塞入自己的怀中,她接着道,“多谢月娘子打赏,不过玉珠为月娘子办事,并不只是因为银子,月娘子待玉珠亲如姐妹,玉珠感激万分。玉珠一心只为月娘子做事,只效忠于月娘子。”
“我知道了,你也早些回宫吧,别误了时辰。”
“玉珠告辞!”玉珠转身,离开了张府。
梨香望着玉珠离去的背影,道:“皇上变了。”
宁水月道:“不是他变了。”
“那是谁变了?”梨香不解地反问。
“是我们都变了。”宁水月道,“人总是会变的,谁会一直保持初衷,一直不变呢?我被潘氏毒坏了身子,不能有孕,他是大宋的皇帝,九五之尊,怎能无子?是我没有用,我不怨他。”
“如今皇上已经登基,还不接月娘子入宫,奴婢真的想不明白,还是皇上已经嫌弃月娘子比不上新进宫的那些妙龄少女?”梨香愤愤不平地道。
宁水月道:“不会的,他说过,我们是夫妻,我与他之间,是夫妻之情。这一点,一生都不会变。皇上新登基,朝廷之中,定有心怀不轨者,假若皇上此时接我入宫,难免会因为朝臣反对,而引发皇上与朝臣的对峙,这对皇上今后的路不利。”
“月娘子所言极是,是奴婢思虑不周。”梨香道,“奴婢只是听见皇上宠幸她人,心中不痛快而已。”
“陪我去外面走走吧,先帝在时,你我不敢明目张胆,如今先帝已去,汴京城,任你我游走。”宁水月道,“换男装吧,去豪赌一场。”
“是,奴婢这就去拿衣服。”梨香道。
梨香出门,见李玉瑶站在庭院中,正在逗弄笼中的白兔,她便对她道:“月娘子要出门,你也去换衣服吧。”
“哦,月娘子要去哪里?”李玉瑶询问道。
“去赌场。”梨香道。
“啊?”李玉瑶吃了一惊,用十分诧异的眼神望着梨香。
梨香道:“换男装啊,还愣着做什么?”
“哦,我这就去换。”李玉瑶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厢房换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