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包围的范围渐渐缩小,露出了董卓理的头。他像是穿着盔甲的黑暗骑士,在睡梦中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的脸出现了变化,脸皮松弛、赘肉增多、眼角出现细纹,从奔三的年纪直接到了中年模样。接着,又变成了迟暮老人的面容,连头发也变得花白。
变老后,董卓理的容貌开始倒退。从老人到中老年人、中年人、青年、少年。最终,他庞大的身躯上架着一颗婴儿的头颅,闭着眼睛抽泣着。
我顾不上打量他的情况,拉开一个布袋的抽绳,走向吴翠花。她全神贯注地吸取董卓理的血,蛊虫连接的脐带还泄露了些许冷气模样的气体,似乎连他的灵魂也要吸走。
我手腕一翻,将布袋里面的药粉全部倒在黑色脐带上。那些蛊虫猛地跳开,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来不及输送的血液回流,董卓理的脸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有些苍白。
“你!”吴翠花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好事?”
“杀人也叫好事?”我漠然与她对视,“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死了,你何苦将他的灵魂及躯体都困在里面?就算你将他生下来,他也不是人。”
“你懂什么?我自有我的办法让他拥有人的身份!”吴翠花的眼神明显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越过我看到门口的桑林巫,脸色才变了。“桑林巫?蛊族的族长也要来搅和我的事情么?”
“你不是我的族人,想必是哪家遭到驱逐的人吧。”桑林巫和她说话时,根本就没拿正眼看她。
“哼,你难道要插手吗?”吴翠花站了起来。
“不,我可不管这件事,她不是我们族人,她可以管。至于她要做什么嘛,我和她不是一族人,我更管不着。”桑林巫说这话时,还真的挺无赖的。
吴翠花气得一抖一抖,“要不是你指使她坏事,她能打断么?”
“你何时看过我做好事了?”桑林巫摊开手,说。
“好,我这就杀了她,看你还能说什么!”吴翠花恼羞成怒,阔步向我走来。
但她刚迈开步子,就痛苦地蹲了下来。有黑色的血液从她双腿间流下,赫然是流产的症状。
“我,我的孩子。吴翠花哀鸣着,奋力站起来,说:“我要让你偿命!”
她起身后,那藏在她肚子里多日的死婴竟然掉了出来。它的上半身倒挂在吴翠花的双腿间,皮肤是紫黑色的,眼珠子是纯黑色,如一只恶魔在看着我。
吴翠花走动时,那倒吊的半截死婴也在动。双手前后摇晃,像是也要掐住我的脖颈,朝我索命。
这个场面实在太有视觉冲击力了,我愣了愣,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不去看那个死婴。
吴翠花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发出哭声。接着,她弯下腰来,抓住死婴的双肩,施以力度,竟然硬生生把婴儿从自己的肚子里扯了出来!
随着婴儿出来的还有脐带和鲜血,那虽然不是一个生命,但却是真真切切地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吴翠花的举动让自己元气大伤,可是她不在乎。她盯着我的眼睛,举起死婴,那小小的婴孩也就巴掌大小,随着她双手的合拢,那婴儿渐渐地压扁了,脆弱的骨骼在体内折断,皮肤收缩,挤出腐烂的肉泥。
“滋溜”一声,吴翠花的手掌间滑出了细小的肠子,像一道红绳缠绕在指尖。最后,她手上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子。
吴翠花沉痛地蹲下来,抓起地上的肉泥往身上糊,那些肉末碰到她的皮肤就像是油滴在了水面上,滑溜溜地滴下来。在半空中时,又变成黑色的虫子,嗡嗡地飞起来。
“乖儿子,快杀了她!”吴翠花在短时间里制造出了新的蛊虫,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她驱使蛊虫的方式与上次贺采月所用的很像,将蛊虫结合成一张网,铺天盖地般涌来,意图将我牢牢缠住。我一把扯住床上的被子,用力甩出,打开的整张空调被便完美地拦住了那些蛊虫。
然而,被子没有按我预想的那样罩住蛊虫,随后再盖在吴翠花的身上,相反的是,那张被子只坚持了几秒钟。
几秒后,蛊虫们用爪子挠破了被子,将它割裂成了一缕缕布条。那样的攻击力,让我都吃了一惊。
这些蛊虫有死婴的怨气,是至阴的生物,要是给活人来那么一下,伤势至少七天都不能痊愈。
吴翠花是最明白这一点的,所以,当蛊虫靠近我的时候,她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可惜,她这次没能笑成。因为蛊虫接近我之后,它们只能无助地围着我打转,却没有一个敢下手去碰我的。
“你,你做了什么?”吴翠花大惊失色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揣在裤兜里的一个布包,笑眯眯地说:“虽然我不是蛊族的人,但是我也懂那么一点东西。你看,你的蛊虫是奈何不了我的。”
幸亏桑林巫给了我一个香囊,里面装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闻起来像是在柜子里放了几个月,快要发霉的草席味道。据她说,佩戴以后,不止是移花蛊,还有很多蛊虫都不敢接近我。
我只知道香囊里有一样最关键的配料,那就是某条蛊王的尸体。准确来说,那是晒干后研磨过的粉末。蛊虫闻到它的味道,自然不会自不量力地去靠近。
吴翠花一时还想不到这一层,还以为是桑林巫在帮我,恼怒地指着门口,说:“你身为蛊族的族长,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桑林巫耸了耸肩,“我做什么了?我只是在这里看戏而已啊。”
“哼,你是害怕而已吧?当年你用奸计让我爷爷输了比赛,也害死了我姑母。可怜我姑母先是中了****,再在你手下惨死。你当上了族长后还用手段驱逐了我们家族,我爸爸从小就怀着对你的仇恨长大,只有我觉得无所谓。现在看来,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吴翠花眼中燃起了怒火。
我本以为吴翠花只是桑林巫随意选中的一个人,可没想到她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辈的仇恨。看来,桑林巫还是没有跟我说实话。
不管怎么说,吴翠花还是要除掉的。她和桑林巫的仇是一回事,但她蓄意用无辜人的生命来养移花蛊,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桑林巫不着痕迹地看了我一眼,故意刺激吴翠花。“哦,难怪我觉得你长得挺眼熟的。你们家被赶出去后日子一定不好过吧,瞧你落魄成什么样了,居然要动用移花蛊给自己找个地方落脚。唉,真是没用。”
吴翠花勃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骂起了难听的话。
趁她分心,我连忙爬到她的脚下,忍着恶心,抓起了那些残留的肉泥。
我来不及一点点翻开寻找了,只能合拢两手,凭感觉去找出我要的东西。吴翠花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低头一看,怒道:“好啊,你居然还想打我孩子的主意!”
她说话的同时,我摸到了一颗柔软的东西,那是死婴的心脏。我心中一喜,用手指拢住心脏,再狠狠一甩,将剩余的肉泥都甩到了吴翠花的脸上。
“不可以!”面对飞来的血污脏物,吴翠花居然没有躲开。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闭上,任由血和肉把她描绘成一个怪物,连眼珠子里都沾了些肉糜。
那样的眼神里,却包含着哀求与伤心,看得我轻轻一颤,几乎就要放弃了接下来的事情。
犹豫不过是一秒的事,我招呼出血蛊,摊开掌心,说:“吃吧,你的外卖到了。”
血蛊闻了闻味道,立刻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嗖地俯冲下来,叼着心脏漫天地飞。
吴翠花发狂地追着它跑,想要抢回死婴的心脏。但血蛊边飞边啃,连一点碎末都不曾掉落。
在心脏的中央,是吴翠花亲自培育的移花蛊,那才是最关键的存在。等血蛊将它吃干净了,制造出来的蛊虫纷纷落下,化成滴滴黑血,融入地面铺设的瓷砖缝隙里。
吴翠花脚下一滑,重重摔倒了。她在下落时磕到了下巴,紧接着便咬到了舌头,鲜血染红了她的牙齿、她的嘴唇,她闻着满腔的血腥味,癫狂地笑着。
她知道,她输了。移花蛊被毁,肚子里的死婴再也没办法成人。
“我,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把你生下来的!”岂知吴翠花还不死心,用手指蘸了嘴上的血,再收集仅剩的血和肉,将余下的东西捏成了一个婴儿的形状。
混合好后,那团肉诡异地活过来了。吴翠花将人皮覆盖在上面,于是那些肉和骨头就钻了进去,组合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婴儿。婴儿嚎啕大哭着,身体不断长大,成了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模样。只是,那孩童的下半身是残缺的。
男孩的四肢拉长,一岁岁快速变化,最终长出一张和董卓理一模一样的脸。可惜吴翠花收集的还不够,他的脸上破了几个洞,在脸皮之下,是可以伸进一只手的血色深洞。
在最后,他抬起短小的手,深情地看着吴翠花,说:“妈,妈。
“哎!我在!”吴翠花眼中溢出泪水,沙哑地应着他。
他亦笑了,在极致的笑容里,他的躯体哗啦一声融化成了血水,再落到地面时,就化成了一堆灰。
吴翠花的生命也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她保持着探手抚摸的姿势,只是她再也碰不到那曾经的孩子了。
“呃”的一声,董卓理从睡梦中醒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婆,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见眼前的景象,瞪大了眼睛:“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