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十九楼开启的那一瞬,男人透过大敞的房门看到了客厅里的景象,强烈的视觉刺激让他悬在嗓子眼里狂乱跳动的心骤然停摆。
原本冷色调的高级公寓客厅里,现在却多了抹诡异的暖色……让人惧怕的鲜红。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蜿蜒的红色像无数条可怕的虫子,沿着地板砖的缝隙曲折爬至玄关。
女孩倒在血泊里,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满脸恐色地跪坐在她身旁,正按照他电话里的指示压紧女孩破裂血管的上方,用抱枕微微垫起她的四肢。
男人双眼发怔,心弦再次凄紧地拨动。她的脸比晚上时更白,血色尽失,惨白惨白的,仿佛恐怖片里的女鬼。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她,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乱窜:她要是死了怎么办?她要真死了怎么办?
“唐……唐先生……”王嫂听到动静,回过头有些惶然地叫他,两排牙齿禁不住直打着颤。她瞟了眼客厅里的摆钟,距离挂断电话不到五分钟,可她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五天,活了这些年,第一次面对如此瘆人的场景。
男人蹲下身子,抖着手抬起女孩的右手腕,哐当一声脆响,泛着幽幽冷光的刀片从她手中坠落至地,凛冽的刀锋似乎在他的心口也狠狠划了一下,痛彻心扉。而手掌中她的肌肤冰凉,表浅静脉已经淡至不见,他急促地深呼吸了两口,强稳住颤动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
还好还好,即便脉象微弱,却实实在在还跳动着。只是……该死的救护车为什么还不来?
焦急地一秒都不愿多等,他哆嗦着抱起女孩软绵绵的身子。她是如此的轻,仿佛羽毛般没有重量,可起身的时候,还是让他的双腿一软,摇摇晃晃差点摔倒,好在王嫂眼明手快地过来搀了一把。
急匆匆走至楼下时,白色的救护车这才乌拉乌拉地闪着警灯开过来……
深夜的医院抢救室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心电监护器、呼吸机、氧气瓶……各种仪器齐齐运作,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们争分夺秒一片忙碌,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气氛紧张。
“心率?”
“血压?”
“很不稳定,血压血氧都测不到……”
“监测中心静脉压。”
“好……糟糕!病人失血性休克!”
“马上做心肺复苏!开放静脉,快速补液!”
“是!”
冷寂的走廊上,男人看着血浆一袋袋往里送,手脚发凉,心跳紊乱,他用力攥住微颤的拳头,浑身虚脱般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死死盯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
该死的女人,他说这辈子死磕,她就真以死相磕吗?这辈子长着呢,岂是她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没有他的允许,她休想!
然,想是这么想,可唐颂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还记得她被推到抢救室时,即便自己恶狠狠的要求,医生仍旧不敢轻易给出承诺。
“救活她!”
“我们尽力……”
“别跟我说这种套话!有多大可能?”那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答复让他紧张惶恐,他很怕出来时,它就变成了最可怕的过去完成时……“我们已经尽力了”。
“说不准,自杀患者的求生意志是最低的……”
求生意志低……她想逃开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真真不枉不顾他过去的威胁。他该拿她怎么办呢?怎么办才好呢?
思绪杂乱,唐颂的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啃噬,一口一口,力道不大,却让整颗心都麻麻的。
他收回胶着在抢救室大门上的视线,揉了揉整晚都蹙着的眉心,随后修长的手指无力地插入发间。到现在,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着,跳得头疼,心更疼。
忽然,吱呀一声,木门转动声在沉寂的夜里格外清亮,唐颂猛地抬头望去,却不是自己盼着的那扇,旋即又失望地垂下青影密布的眼睑。
值班室里出来一个脸颊微红的小护士,她理了理护士帽,观望犹豫许久,才略显忐忑地走到男人面前,弯腰轻喊道:“先生?先生……”
连叫了几声,唐颂才又扫了她一眼,眸子里有着生人勿近的疏离,疲惫地问:“有事?”
“呃,您的额头在流血,我帮您包扎一下吧?”小护士秀气的眉毛拢起,男人额上的血虽然不多,可有一道已经滑至眼角,即便他不怕疼,可是……不觉得难受吗?
“不用。”唐颂捏了捏眉心,冷漠地拒绝。
小护士攥着手中的急救物品,又看了看男人的衣服,他洁白的衬衣被血浸染,触目惊心,仿佛雪地里盛开的妖艳红梅,她不禁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还是处理一下吧,不然等里面正在抢救的病人醒来看见,也会担心不是?”小护士继续苦口婆心地规劝着。谁知,这话刚出,男人原本半阖着的双眸霍然睁开,锐利阴鸷的目光紧锁着她。
小护士心里咯噔一跳,她方才在值班室里玩电脑偷懒,只知道急诊科送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难道猜错了他们的关系?可姐妹们明明说这个英俊的男人当时紧张得不行啊。
被他幽冷的气场所骇,她怯怯地又偷瞄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看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抢救室。
唐颂勾起薄唇,有些自嘲地苦笑。那女人会担心吗?她估计巴不得他能撞狠点彻底嗝屁吧,这样她不用死也能解脱了。
眼前的小护士还在叽叽喳喳,明明害怕,却拿着酒精和消毒纱布不依不饶,倒是让他想到了伪装时的她,心里一动,压下那丝不耐,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