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祖威吹胡子瞪眼正在气头上,背转过身,没有回答。
唐颂赶紧出声安慰:“妈,没事儿,出了个小车祸,就轻微脑震荡而已。”
“还脑震荡‘而已’,要撞成脑死亡你才长记性是不?”唐祖威怒声斥道。
他这么一说,卓亿群更加心慌,她也是刚刚到家,回来后看到茶几上硕大的牛皮信封,还以为是老唐的例行体检报告,见上面赫然写着唐颂的名字后,肝胆儿都差点吓裂了。这会儿忙捧着儿子的脑袋左右察看,心疼道:“行了!也不看看时候,你就少说两句,别骂孩子了。”
“孩子?就你天天这么惯着,指不定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孩子呢!快三十岁的人了,不是三岁!”唐祖威语气激烈,说到最后呛得猛咳了几声。
唐颂看老爹真气极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满面怒容地拍开了手。
卓亿群眼眶发红更是心疼,拽了唐颂就往屋里走。老伴的拧脾气她是知道的,一时半会儿怒气难消,可这会儿就算儿子千错万错,也不该是责骂的时候。
“别理你爸,这几天你也甭跟他斗气,好好在家养着,让杨婶给你炖点汤补补,瞧这瘦的……嗳,阿颂,真没大问题?我这心里怎么总不踏实呢。不行,改明儿让你陈叔再看看。”
“妈,您真不用担心,报告上不都写了么,没事儿,那点撞击力道还不如您的一阳指呢。再说了,有问题陈叔肯定会跟您说的。我又不是娇花,脑袋跟核桃似的结实着呢,还是算了吧。”说完,他还敲了两下以佐证。
卓亿群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赶紧制止了他的动作,佯怒道:“不行,这次你可得听我的。”
卓女士执拗起来,比起老头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这样一句命令,唐颂被憋在家里养了整整两天,补品炖了一蛊又一蛊,鸡啊鸭啊鱼啊肉啊,腻得他这一实打实的肉食动物都想啃草了。卓女士还擅作主张让BHD的副总暂时处理公务,手头上的事情都抛开了,他见天就胡吃闷睡,可是,心情不但没放松下来,反而越发焦躁。
老头子不知是顾忌卓女士的话还是怎么的,继那晚后,对于午夜飞车事件一句都没再提,唐颂虽说心里悬着,但也不傻,敌不动我不动,他自然不会主动抖出来。倒是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卓女士不知道打哪儿听到消息,问道:“阿颂,听说你前些天老往医院跑,对一个小姑娘挺上心的,谁呀?”
唐颂心里咚了下,表面却未动声色。他伸手给卓女士夹了块东坡肘子,笑道:“妈,昨儿陈叔过来时不都说了吗?我先前不小心撞了个人,就她。”
卓亿群眉毛微皱,惊道:“哎呀!那咱可得好好照顾着。”
唐颂刚想点头,然而,听到卓女士下一句话后就傻了。
“不过阿颂,你自个儿也伤着,就甭费心了,改天妈去医院瞧瞧。”
他呛了下,吞到一半的菜叶子都来不及咽进肚,含糊着嗓音慌忙阻止:“嗳,别介!其实我都处理好了,那女孩胆儿小,您再去的话准又会吓着人家。”
这话一出,卓亿群的念头是打消了,可对面的唐祖威却冷哼了声。
唐颂拿余光觑了眼,他爹正面无表情地睨着他,看得他头皮发麻,一颗心也毫无章法地嚯嚯乱跳起来。多熟悉的感觉啊,顿时就让他想起了九年前老头子“不动如山,动如雷震”的凌厉手段。
这顿饭吃到最后唐祖威也没说什么,可唐颂心里的戒备却连升了好几级,显然老头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等着看他如何反应呢。
这盘棋局他才开始布置,就因为沈略的意外自杀而失了先机,他心里暗暗恼着,一时间还真不敢轻举妄动,深怕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
他跟当年的唐赞一样,输不起。
正绞尽脑汁琢磨着,王嫂的汇报电话就打过来了。唐颂走到窗前接起,几分钟后,本就颦着的眉头越蹙越深,末了烦躁地直接把手机摔在了沙发上。
他点了支烟,刚燃着就又给掐灭了,整个人如困兽般在卧室里团团绕了好几圈,最后抄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车钥匙就往楼下走,明知不应该,还是决定去趟医院。
陈述的意思是让他先别见沈略以免刺激到她,一切等她情绪平稳再说,可唐颂现在已然顾不得这些了。
沈略在医院里调养了两天,王嫂忙进忙出,顿了好多补品,可她沾嘴就吐,一口都吃不下去,只能天天挂营养针。
王嫂看得直摇头,好好的小姑娘瘦得跟纸片似的,再不吃饭哪儿撑得下去?她瞧着都心焦,偏偏医生护士也束手无策,说什么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这才悄悄到走廊给唐颂打了电话。
回来时见沈略仰躺在床上,她还以为睡着了,走近一看,小姑娘睁着一双黯淡空洞的大眼,无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眼里的那抹绝望让王嫂鼻腔猛地就是一酸。才多大点儿的女孩,居然流露出看破红尘的怆然,还不如公园里扭秧歌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们有朝气。
她看了眼几乎原封未动的保温桶,叹了口气,又重新盛了碗乌鸡参汤端到病床前,苦口婆心地劝道:“唉,孩子,多少勉强吃点吧,人是铁饭是钢,这样三餐都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我吃不下。”沈略收回视线,目光却依然涣散着,似乎尘世中的任何事物都不能吸引她丁点的注意和留恋。身侧就是越来越近的碗,她把头别向另一侧,可还是没躲开飘进鼻翼的缭缭肉香,忙用手掩住了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