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穆青逝世的消息,我不禁回忆起10年前的一段往事。我不仅与这位著名的新闻界前辈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提笔写过他呢!不仅如此,写他那篇短文,还是我发表的数千篇稿件中自我感觉比较满意的一篇。我曾经在给一些培训班讲课时讲过这篇现场短新闻采写的经过。
作为《光明日报》一个驻地记者,怎么会与曾长期担任新华社社长职务的穆青相识并且有机会写写他呢?
那是1994年6月的事。《宁夏日报》组织了“走向西部”大型采访活动,全国数十家新闻单位的记者应邀前往,我也应邀参加了这个采访活动。活动的组织者也向穆青发出了邀请。穆青是回族,宁夏是回族自治区,因此,到宁夏来看看,是穆青的一个夙愿,但由于公务繁忙一直未能成行。这次,在他卸任一年以后,终于有机会了却一桩心愿了。听说穆青要来,到宁夏来采访的记者们十分兴奋,纷纷向活动的组织者提出要求,要见见这位令他们仰慕已久的名人。尽管穆青在宁夏的活动安排得很满,但他还是挤出时间来满足大家的要求。
穆青与记者的座谈会只安排了40分钟,地点选在位于银川市中心的宁丰宾馆。会见的时间未到,会场里就坐满了人。时间虽然很短,但我还是想从中抓点东西。为此,我作了一些准备,并且早早来到会场,找到一个较好的位置坐下。穆青准时来到记者们中间,记者们报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和感谢。没有客套,没有套话,未设主题、没有中心、漫谈式的座谈就开始了。穆青没有一点架子,非常亲切、随和、自然地与大家交谈,回答记者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原来心情还有些紧张的记者,此时完全放松了。因为是有备而来,我也当场向他提了两三个问题。后来这些问题都被我写到稿件里,成为我的写作素材。40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有关人员开始催穆青,座谈会只好就此结束了。但记者们意犹未尽,仍然围着穆青问这问那并且一直随他走到楼外。中午吃饭时,有位记者拉着我去给穆青敬酒。陪同吃饭的《宁夏日报》总编辑李涌泽热情地把我介绍给穆青,话语中有不少溢美之词。穆青非常仔细地听着,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这目光,是那么柔和、那么亲切、那么真实、那么感人!就像一个长辈在看一个晚辈、一个老师在看一个学生。它久久地留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每次想起都感到温暖。
事后,我以座谈会为素材进行精心构思,写出现场短新闻《穆青在银川话“还债”》。当然,写这篇东西,不论是事先,还是事后,我都没有向穆青本人打过招呼。迄今为止,我也没有看到别人写过这次座谈会。也就是说,我抓到的是独家新闻!这使我有几分自豪。大概两年以后,我在报上看到一篇谈穆青“还债情结”的文章。我不知作者是否看过我写的这篇东西?如果作者是看过后写的,我会更加高兴。至于穆青是否看过我写的这篇东西,我已无从知晓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面对面地见过穆青。但就是这一次短暂的见面,就令我终身难忘:我不仅一睹了一代名记者的风采,而且以他为题材写出了一篇比较风趣、幽默、耐读的作品。
在这篇新闻特写中,我努力营造一种轻松、欢快、热烈的气氛。为此,不论是材料取舍,还是谋篇布局,我都进行了反复推敲,希望读者读起来津津有味,有所回味,不至于味同嚼蜡,过目即忘。
一开头,我就写下这样一句:“想不到,73岁的穆青是背了一身‘债’从新华社社长的岗位上退下来的。”这一句话,就占了一段。我想用这句话先声夺人、抓住读者注意力,让读者看了这一句,就不能不往下看。穆青怎么会欠债,而且还是“一身债”?这里我特意用了一个“背”字,意在给读者增加点形象的感受,突出这“债”之重。读者读了这一句,就会产生疑问、悬念。有了疑问、悬念,就有了读下去的动力和兴趣。这样写,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但与事实还是贴切的,读者也是能够接受的。在通读完全篇之后,并不会有隔膜之感。有了这“抓人”的第一句,下面似乎就好写了。写起来也顺畅了。接下来,我就写穆青欠了什么债、如何还债。在作了简短而必要的交代之后,我又将话题引到“还债”上来。这里,我特别将穆青表面的轻松和内心的不轻松作了对比,意在突出他“还债”心情之迫切。自然引到他所欠“债务”和他的“还债”行动上来。原来,他所说的欠债是两个方面:该去的地方没有去,该写的东西没写出来。这样,就过渡到写他“还债”上:带着责任感走、带着责任感写。他的宁夏之行,也是一个“还债”之举,而这是借他之口表达出来的。这也自然引出下一个问题:穆青走过哪些地方,还准备去哪些地方?而这个问题,正是我在现场向他提出来的。写他卸任后走过的地方和准备要走的地方,我先写他在很短的时间内跑了很多省份,又写他“来宁夏之前刚去过苏南,紧接着要去甘肃、青海,下半年还准备去大西南”。安排如此紧密,简直是马不停蹄了!这样写,正是为了与前面写他“还债”心情的迫切相呼应、印证,也是写他的精神追求。最后一段,既是写实,又夹杂抒情,“穆青真够忙的:走江南、奔塞外,手中相机频举、锐笔勤动,继续奉献自己的光和热。穆青的‘还债’忙,不正是他社会责任感的体现吗”?最后一句,是用反问句点题,概括全篇,也是为了加深读者印象。
全篇不足千字,紧紧围绕“欠债”“还债”展开,不枝不蔓。这样写,内容就集中了,主题就突出了。在这很短的篇幅内,“债”和“还债”的字眼就有12个之多!可以说是无处不写“债”了。文中以“背债”开篇,又以“还债”收尾,一个“债”字贯穿全篇。
这篇东西,我是下了一番工夫的。这番心血是否会白费?我不敢作出回答。但我相信读者的眼睛是雪亮的,也相信是能理解的。
与穆青相见,是我难忘的;在一篇作品中花了许多心血,也是难忘的。
(原载2004年3月9日《中国新闻出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