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记者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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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留心·用心·开心

———记采访“盲人教师”冯志远的经历

当记者20多年,我还没有为采访一个人花费过这么多时间、投入过这么大精力!

冯志远老师从上海到宁夏支教40余年、在双目失明后仍然上讲台、为学生义务辅导的感人事迹,自2005年12月以来曾被一些地方媒体宣传过,中央领导同志就此作出了重要批示。早些时候,我就注意收集素材,进行初步构思。一种写作的冲动充溢在我的心中。为此,我在3月初专门给报社打了报告,提出初步设想。令我感到十分高兴的是,天林、惠生、东平等几位报社领导都在报告上作了批示,给予高度重视。

不料,就在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时候,2006年3月20日从北京传来消息,按中宣部的初步宣传方案,只有6家新闻单位(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中国教育报、中国教育电视台)参加,没有安排《光明日报》。宣传教师,不让《光明日报》参加?我感到十分遗憾,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瓢凉水:作为《光明日报》常驻宁夏的记者,我有责任、也有条件采写这位曾长期在宁夏工作的教师,况且我已为此作了精心准备。将《光明日报》排除在外,我实在心有不甘!

当然,我也估计到,如果一旦让我参加,我将为此投入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我将为采访写作而一连多日寝食难安、费心劳神。但是,守土有责,责无旁贷,是苦是累,我都认了。现在,不让我参加了,苦也好,累也好,都与我无关了,我也就不去想它了。

没想到,3月21日上午,报社又接到中宣部通知:让《光明日报》参加这次集中采访活动。报社很快作出决定,让我参加这次集体采访。我立即兴奋起来。

按中宣部要求,我必须在3月22日下午4点前赶到中宣部开会。接到通知时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我立即从一个正在参加的活动中退出,赶快去买飞机票。

由于冯志远的家庭情况、工作经历比较复杂,此前的新闻报道曾出现过一些偏差,中宣部认为,对冯志远的宣传很特殊,不同于以往任何先进人物的宣传,一定要把握分寸。为此,中宣部定下了宣传的基调:所有宣传,不涉及冯志远及亲属的历史问题,不伤及冯志远的妻儿,不把冯志远的境况渲染得很悲惨,也不把他列入“时代先锋”专栏,篇数也不要过多。写稿时,一定要处理好几个关系。为了稳妥起见,中宣部还要求所有稿件都要送审。

出乎意料的是,中宣部有关领导当场宣布我为采访团团长,中宣部不再派人参加。对此,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当即两次推辞,但毫无结果。

带这样的团队,对我来说又是一次考验。我知道别人未必服我,我也没有心思当什么团长。我半开玩笑地说:“既然看我‘年事已高’,又比较熟悉情况,我就当个联络员、接线人吧。”

这确实是一次特殊采访:采访写作都被设置了很多禁忌,我们发挥的空间很有限;此前已有许多报道了,出新、出彩难度较大,要胜人一筹更非易事。但是,要干就要干得不同凡响!我早就有了打硬仗的思想准备。

感谢吉林省省委宣传部的两位处长,他们不仅赶到北京专程来接我们,而且提前安排好了采访活动。3月24日上午,我们听了介绍、看了片子,下午就到冯志远的妹妹冯宝珍家中采访了。当天,冯老师的精神比以往都好。我事先确定了采访方案,想好了许多要问的问题。这次采访,基本以我的提问为主。采访效果也比我事先预想的要好,我感到很兴奋。

当冯老师提到《光明日报》的专刊时,我感到特别高兴。多年形成的新闻敏感,使我当即萌生了一个想法:就此写一篇采访侧记,既宣传了冯老师,也宣传了《光明日报》!一箭双雕,多好啊!后来,我到冯老师曾经工作过的学校采访,进一步了解到冯老师曾长期自费订阅《光明日报》的情况,更坚定了我要写这篇侧记的信心。

采访中,我们考虑到冯老师身体虚弱,就让他适当休息。虽然自感收获不小,但到晚上我还是难以入睡。我在想:还有哪些事不清楚,还有哪些问题没问,再次采访应该重点了解什么。我确信,有些话必须要由冯老师亲口讲出才好,别人口中说出的就不一样。想着想着,我又想出一个方案:请冯老师为本报读者题词,与我的采访侧记一起发。这样的宣传效果该有多好啊!夜里,我为此兴奋难眠,唯恐第二天忘记,便提前准备好了纸张。

第二天的采访,以电台、电视台记者为主,但我注意插空采访。我们一进房间,冯宝珍就说,昨天我们走了以后,他们兄妹俩都很兴奋,两人聊天聊到夜里12点。她说,她和哥哥都认为,这次来的记者素质高。所提的问题有水平,还知道体贴病人,跟以前来的有些记者大不一样。有些记者专爱问一些涉及隐私、也不好回答的问题。冯宝珍还告诉我,她哥哥称我是“主问”,他对记者的称赞主要是针对我说的。

这次的采访,我特别注意倾听同行的提问,作为自己采访的补充。抽空,我请冯老师题了词。冯老师很高兴地接过我的笔和纸,一次又一次地摸索着重写。同行的记者当场称赞我的创意好,《中国教育报》的记者还进行效仿,也请冯老师为教育报题词。事后,我对其他记者说,不管报社最后是否采纳我的创意、是否采用冯老师的题词,我都先按我的预想做,我不想为此留下遗憾。

3月26日是个星期天。长春到银川没有直达飞机,必须从北京中转。为了赶时间,我们清晨4点多爬起来,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去赶7点20分的飞机。这样,中午12点刚过,我们就到银川了。3月27日、28日,我们赶到中宁县进行了马不停蹄的采访,唯恐漏掉有价值的素材。我们不但参加了专门举行的座谈会,而且深入到冯老师工作过的两个学校,逐一采访了大量知情人。有些说法不一致,我们就进行了认真的核实。当得知还有几个重要人物不在中宁时,我当即代表采访团的记者提出必须采访到这几个人的要求,否则就推迟返京。27日上午11点多,我们得知冯志远事迹报告团当天下午3点要到吴忠市作报告,当即决定从中宁关帝中学直奔吴忠市,赶在报告会前采访其中的两位报告团成员。虽然中宁县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午饭,但我们还是饿着肚子匆匆上路。等我们赶到吴忠市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大家都是饥肠辘辘,但没有一个人喊饿,大家立即分头采访原关帝中学校长王文华、曾照顾冯老师三年的王泽娟,又了解到许多感人的事迹。这时,报告会即将开始,听会的人已经进入会场,主办者来催了,我们的采访才不得不结束,这时,大家才想到该喂肚子了———此时已是下午3点多了。吃了简单的饭菜赶回银川已近傍晚,我们又利用这有限的时间采访了曾与冯老师相处几十年、为冯老师送行的刘天龙。

29日早晨,家在北京的记者乘机飞回了北京。

完成采访,只是完成了工作的一小部分,大量的工作还在后头。仅阅读各类材料和整理采访笔记,就用去了我一天半的时间。我唯恐漏掉一点可用的素材,唯恐辜负了中宣部和报社领导的重托,唯恐辜负了冯老师的感人精神,唯恐写出比同行逊色的作品。

我仔细分析了所有材料,筛选出要写的内容。我要求自己:既要写出冯老师最感人的东西,又要另辟蹊径写出新意,不重复别人的东西;既要交代清楚来龙去脉,又要不触及敏感问题;既要塑造出一个完整、清晰的人物形象,又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启发;既要保持一定的篇幅,又不能让人感觉过于冗长,难以卒读。为此,我迟迟不敢下笔。

除了主题令我颇费周折外,就连每一个小标题我也是反复推敲。为了前后呼应,我所采用的每个小标题都是两句相互关联的话,其中前面的句子基本都是四个字。在写了冯老师告别新婚、支教宁夏、爱生如子、双目失明仍然坚持教书育人等感人事迹之后,我又特别写他从不提任何个人要求、终生坚持学习、活得很自尊、一直对人感恩等别人难以做到的事迹———这是所有记者都没有涉及的内容,但却是冯老师最具光彩、最优秀的品质,也是当前最需要弘扬的东西。而这些宝贵的东西,却一直不为世人所知。因为,在以往的采访中,它们或被记者“忽略”了,或没有被记者发掘出来,或虽然被记者发现了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并把它提炼出来、突出展现。

那几天,我白天写,晚上想,好几次凌晨爬起来写稿。双休日我都没有休息。我一口气写了12000多字,分成上、中、下三篇。中宣部事先为我们留出了一周的写稿时间。不料,4月4日,他们就要求我们当天必须把送审稿发过去。当时,我的稿子还没有收尾,也来不及修改润色就匆匆交卷了。

6日,送审稿返回。根据中宣部要求,我将原来的上、中、下三篇改成上、下两篇。然后,我又根据编辑部的要求将12000多字压缩到8000字以内。一再改稿,搞得我焦头烂额。

感谢报社几位领导的关心,也感谢总编室、记者部多位同志的创造性劳动,通讯《“塞上红烛”无悔人生》的上篇以头版头条的位置、美观大方的面貌与读者见面了,就连两张图片也上下呼应,搭配合理。这样的处理比其他报刊都更显著、突出,具有视觉冲击力。就是它的下篇也在第二天的一版转三版刊出,版面也很大气。这里,我要特别说说《光明日报是我的老朋友》的采写和编发。前面提到,我在采访中就有了在报道之外写一篇侧记的想法,并且注意采集相关素材、进行初步构思。但是我的想法能否得到编辑部的认可,我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我相信,这篇东西对宣传本报有利,只要写好了是会取得良好的宣传效果的。因此,写完长篇通讯之后,我就开始写这篇侧记了。虽然只有1000多字,我也修改了两遍。而此稿的编发,则让我在感动之余多了一分敬佩:我没想到报社对这样一篇东西是那么重视,有那么多人为此付出了许多劳动!当时,我把冯老师题词的手迹用特快专递寄到了报社,但正赶上星期天,快件便被压在了报社收发室。本来,此文迟发一天也可以,不配发冯老师的手迹也可以,但报社值班副总编辑赵德润同志决定趁热打铁,当天就用,而且要把侧记与题词同时刊登在头版副头条的位置。为此,有关人员当晚就去找收发人员,收发室工作人员放弃正常休息,当即乘车赶回报社,从特快专递里抽出那份题词。由于题词字迹模糊、重叠,总编室的同志费尽心思、巧妙重组。经过6次拼对,终于使这个很难采用的题词以良好的面貌出现在版面上。当记者部主任宋言荣在凌晨一点左右把这一切告诉我的时候,我除了说出“感谢”二字之外,一时再也说不出别的了:都说记者采访、写作辛苦,其实,编辑部的同志更辛苦!他们为了使一篇稿件以最好的面目出现,进而产生最佳的宣传效果,真是不遗余力。他们在幕后作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创造性的贡献啊!

发了三篇了,我仍然感到意犹未尽:冯老师的妹妹冯宝珍无私照顾亲人的亲情,不是也很感人吗?而这还没有哪位记者写过。我认为,这种亲情,在当今社会仍然是很宝贵的、值得弘扬的。而且趁着宣传冯志远的机会再写他的妹妹,可能很有可读性和感召力。这样,我就又写出第四篇———《“计划外”的采访》。说实话,当时我曾有点担心:编辑部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是没完没了?出人意料,这篇东西在编辑部只待了一天多,就出现在三版头条的位置。这令我很兴奋。

这样,在此次采访中,我共发出4篇较有分量的东西,是所有记者中发稿最多的、也是最具特色的。我这才感到,这个题材基本被挖尽了,文章也算基本做足了。而这四篇文章引起社会的关注和好评且有两篇被评为好稿,则是意外之喜了。

正像我当初预料的那样,我为此真的花去了20多天时间。但我觉得我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我没有失职,又得到了一次锻炼。虽然我采写的东西还够不上精彩,但我可以壮着胆子说一句:我尽力了,我履行了一个驻地记者的职责。

(原载《今传媒》200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