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村九里路,才是公路。因为公路在村东,村里人都叫它东公路。
大学的第一年寒假末,我要返校的头一天晚上,妈妈一边给我包着上路的饺子,一边小声嘀咕:“也不知东公路的车是几点的?”妈指的是第二天早晨的车。
当时,我父亲在外面工作,家里面的事情都是我爷爷张罗着。
第二天早晨,我还在睡梦中,就听爷爷站在院子里跟我妈妈说:“下雪了!”爷爷还小声嘀咕说:“上半夜还好好的,就到了鸡叫以后,天气就一阵不是一阵了。”听话音,一夜间,我爷爷已经起来几回了。妈妈点亮床头的灯,问:“那怎么走?”
爷爷没有吱声。
过了一会儿,妈端着灯,推开我的小里间门,跟我说外面下雪了,问我能不能推迟一天走。我从被窝里支起身子,说:“不行。”我没说开学的日期已经到了。我只说:“下雪也得走!”
爷爷知道我非走不行,就去外面草棚里劈柴火。等我起来洗脸时,两大碗鼓弯弯的饺子已经煮好了。妈坐在桌子对面,不停地往我碗里夹着饺子,一个劲儿地鼓动我:“多吃几个,路上还经饿。”
那时,门外的雪尽管还在下,可爷爷已默不作声地把雪路扫到小巷外头了。
回头,妈给我拎着包,送我到巷口的时候,跟我爷爷说:“要不,让西巷三华开手扶机子送送?”
爷爷略顿一下,说:“自己走吧,都十七八的人啦!”
我也说不用送,我在北方上学,一个冬季见这样的雪天,多了!
妈不放心,说这样的雪天,也不知东公路上有没有车了。妈拽着我的包有点不想让我走。
爷爷仍旧没说什么。
我说能走。妈还是不放心,跟着走出小巷后又目送了我好远,让我到了学校,就写信来。我“咯吱咯吱”踩着积雪,迎着满天飞舞的雪花,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东公路时,头上、衣服上,结满了冰雪,而里面的衬衣却被汗水浸透。
公路边,我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身上发凉!幸好那时间一辆过路的客车开过来,好多等车的人都往上挤,我站在三层人后面,眼睛紧盯着车门,但因手里拽着包,就是靠不到车跟前。混乱中,也不知谁在后面猛推了我后背一下,使我一步踏上了车门的脚踏板。
客车徐徐启动的一刹那,我无意中往车下送行的人群中一望,公路边的路牙石上,爷爷正抄着手眼巴巴地往车窗里面张望。那一刻,我才知道爷爷在雪地里一直默默地送着我,我忙向爷爷招手,爷爷好像没看见。
我想喊一声:“爷爷——”,但我没喊出来。一时间,我只觉得喉咙发紧,两眼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