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生活的全部内容用两个字就概括了:写,睡。
有个老师闻听后,发来打油诗一首,题目是《与吃睡者共勉》,我赶紧纠正:不是吃睡者——乃写睡者也。我还没堕落到光吃光睡不干活的地步,并且那个“写”字还排在“睡”字的头里呢,除睡觉外,我有半天的时间还是很进取的,是吧?
终日在电脑前苦熬,闭门不出,少有闲暇,不知外面冷暖晨昏。表情日渐呆滞,似乎有老年痴呆的兆头。颈椎也变得僵硬,去找人推拿,无论瞎子还是睁眼瞎都这样说:你的这脊梁,有点儿像木板了。那日在南京火车站,见一人似乎面熟,回头看时才感到脖子转动十分吃力,只好用白眼珠子睄一睄,自觉都有些鬼鬼祟祟的。结果倏忽间,人已走远了,好不沮丧。
据说有种动物(不提它的名字了,我对它老人家十二分的敬畏),别名“转香脖”,它有个谁都没有的特长:能将脖子转动三百六十度。牛,太牛了,真令我羡煞!
我这脖子这几日又有了新变化,一摇晃,便嘎巴作响,像满脖子都是树根。我不由得想起美国科幻片中的那些异形来了。
痛极无奈,只好吃脑清片度日,权当作头痛来治了。
听说外面降温,不知究竟冷到了何种程度?一日中出门的机会便是到对面的餐厅打饭,大概总共有12步远。抬头看见一两片在树上赖着不落的瘦叶子,冻得哆里哆嗦的,就知道冬天真的来了!但实在惧怕寒冷,而且有文字迫追,只好透过偶尔敞开的窗户去看冬天的模样,想伸出手感受一下外面到底有多冷,又记起过去的地主是这样做的,我乃穷人家的女儿,不能有这样奢侈的行为,让九泉下的父母骂我。只好讪讪将手缩回,继续在电脑桌前做文字的奴隶。
这两天越发地懒散了,白天思维混乱,不入境界,只好到夜里胁迫自己进入角色,结果不是熬至半夜就是熬至天明,累到咕咚倒下就把自己交给了梦乡。醒来时,常不知今夕何夕,春暖秋寒。早饭免了,午饭免了,甚至晚饭也无享用的欲望了——南方的米,实在是寡淡无味!
于是便只好在夕阳的光线里,边敲着字,边听着自己肚子咕咕地诉苦,苦等夜间8点半的晚餐——这顿晚餐对我这个北方人来说是最人道的——几近救济,因为它有雪菜或者猪肉白菜的包子,虽然味道不咋的,总算是每日唯一的面食。还有一大盆黏稠的白米粥,散发着我这个过敏性鼻炎的人无缘闻到的香味儿。再是还有咸菜和咯吱咯吱的白萝卜条儿,有时是拌着红辣椒的小白菜。有次一个黑黑的小伙子从厨房里端出半碗飘在油里的辣椒酱,我用勺子舀了吃,很香,却并不辣,便问是油炸的吗?小伙子嗨嗨地笑,说没尝出来吗,哪是油炸的,我是倒了半碗麻油——他们管香油叫麻油。
那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像无名河里的小浪头,又像个乒乓球拍,拍过来又拍过去,把我拍懵了。我鼻青脸肿,不感到饿,也不感到困,每日三餐一顿不吃,只等夜餐的那俩菜包子,连续3天,每天两个,3天共吃了6个包子。这是那些天比较经典的一个事件。奇怪也没饿死,看来人的承受能力还是出乎自己的意料的。我对那些屡次绝食的大师们更是深信不疑了。
几近自虐的熬夜,对自己不倒翁一样坚韧的身体无疑是个摧残。我迅速地衰老和消瘦了。曾有女友说你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蕴藏着多大能量,好像什么都打不垮你。可是现在,我却突然有支撑不住了的感觉。有天早晨我正打算睡,有些饿,便泡了包米线,吃了几口,耳朵里突然鸣叫起来,眼前的一切都腾云驾雾。我抓住椅背,体尝着那种无从把握的晕眩和悲凉,静等那一刻过去。
那一刻也想了:要是现在就倒下死去,肯定没人发现,这儿认识我的人太少。轰轰烈烈的一生,如果就这么个结局,不太值得。
清醒过来后,我有几分庆幸,但还是结结实实伏在电脑桌上哭了一场:我究竟是为谁活着?为何要受这些苦累?我体重不过100,身高不过1米6,我的肩膀很瘦很窄,为何要源源不断地承受这一切?如果世上真有因果,那么是谁的因,让我来承受果?如果真有轮回,那么我要背负几世的苦难才能解脱!
不知自己哪来这么多委屈的泪水!我哭的,不知是自己的昨日,还是自己的明天。然而昨天不可追,明日不可握,只有今日的悲和喜,泪和笑,实实在在地体验过,像鞭子抽过后留下的伤,只属于自己的了……
在洗手间的大镜子里,我试图对自己关怀地笑一笑,却看到眼角边夸张的皱纹,它在镜子里向我开放,将我自己吓了一跳。
那日好友石头来信息问起近况,我故作潇洒地说——我歌我哭,俱从心来,风过雨过,一笑而过!石头看后十分欣然,说姐,你悟了!我说还悟了呢,杀生倒是不杀了,肉还照吃!他十分宽大地说你得多吃点肉,太瘦了!我就诉起苦来,说已经瘦得满脸开菊花了!他便发来这么一句:此花开后更无花,娴淡如菊!我不甘示弱,马上对了下联:子苦苦后便无苦,苦尽甘来。然后便在千里外的这头,独自咯咯地傻笑了一通!
笑过之后便是深深的寂寞。
这浅浅的乐趣,是别人扔出的卵石激起的涟漪,我捡了来欢笑的。本不属我,只是我真真切切地欢笑过了,便谁也不能剥夺——看,谁做了阿Q,谁就解脱了,老天终还是眷顾我这个傻乎乎的笨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