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绿叶对根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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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湖边碎景

在这座离江很近的城市里,我没有一个朋友。每天说很少的话,写很多的字;睡很少的觉,做很多的梦。在醒着的时候梦见自己的生,在睡着的时候梦见自己的死。在梦里老了,醒来,重又年轻。手机总是摆在枕头或者书桌的一边,片刻不离;出门的时候,就紧紧攥在手里;最孤独的时候,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收到一个信息。

感觉肺里的空气需要换了时,才出去见见阳光。希望自己能从黄豆芽,变成绿豆芽。远处传来齐秦多少年前的歌唱:“……你懂不懂得一种感觉叫作荒凉,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花园城后面是一个湖,人工湖,以湖为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盆景。水里,开两朵硕大的莲,像白天的梦境,美到虚幻。水草里的蚊子不时唱着小戏,追着人不依不饶地咬,可惜嘴巴太软,很难将人咬疼。要是它也有自尊,一定很沮丧:它劳神费力半天,也只能留给人片刻的痛痒。

湖边,谁开出一小片一小片的菜地,固执地在都市里,规划自己的田园:茄子、西红柿、辣椒,不知什么时候都结出了果实,叫人暗暗惊心,羞愧自己虚度的光阴。记得我从北方到这儿来的时候,这儿还是一片光秃秃的荒地,我是看着人在这里用铁锨翻地、播种,看着小苗儿一天天长起来的。黄瓜和扁豆的蔓都爬到架上去了,一天比一天爬得快。黄瓜还没开出黄花,蝴蝶就飞来了,大概早早地闻到了那种鲜味儿。还有紫红的苋菜、比韭菜还瘦的香葱……蔬菜都结果了,我的作品却还是没有多大进展。刚下过雨,风是湿的,像旅人的心情,很难轻盈地飞翔。但我很庆幸有这么一小块田园,可以落落脚,跟停在菜叶子上的虫或者蛾子,说说不着边际的话。

满树满树的白玉兰红玉兰,是哪一场雨后凋谢的?不知道。好像是张爱玲说过,从没有见过这么邋遢的花。那么美的玉兰花在不同的心情里,竟有如此不同的面孔,张爱玲真敢说话。因了她的咒骂,那种花格外叫人疑惑起来。去年还见过白玉兰凋谢的模样,的确像怨妇的手帕,可是它开着的时候,分明是高洁的。想同书上的张爱玲争辩,终于还是欲说还休。花开之后的事情,不见也罢,因为忙碌而错过了今年的春尾,也不值得遗憾,与一种植物的缘,也是不可强求的。做了场梦,梦醒了,花就谢了,多数的故事,就是这样结局的。谁会去追究,哪朵花凋零的时间、姿势和心情?别傻了。

世界大得漫无边际,陪伴自己的却只有影子,阴天的时候,影子也睡觉去了,就忘了自己是谁。这是一段仅属于自己的日子,孤寂是肯定的。但我喜欢这种孤寂,因为它与世隔绝。在我的有生之年,能享受这种略带悲苦的孤独,足矣。不管如何的形只影单,思绪可以脱离了肉体天马行空地飞翔,还奢望什么呢?皮囊可以受得千般苦,只要灵魂自由。曾经跟人说,我愿做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这样说,可能太绝望,或者是颓废。但其实只是想宁静。

“自来自去一身轻,看破悲欢万事空。坐拥白云待风起,头枕青山看日升。”不知随口吟出的这几句,算是什么呢,好像有做隐士的意思,却也知道那是奢侈。

一切的一切,由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