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岜沙苗赛,是以枪出名的。据说,当年政府在禁猎缴枪时,岜沙人死活不肯交,颇有人在枪在的架势。最终,政府考虑到岜沙人的特殊情况,破例同意他们保留枪支,但不准打野生动物。于是,岜沙便有了“中国最后的枪手部落”的美誉。
不过,听一位持枪的岜沙人说,其实,早在十多年前,他们就无猎可狩了,如今以种植水稻、果树为生。特别是岜沙成为旅游点后,鸣枪无非是为了迎宾和谢客。换句话说,现在的枪,对于岜沙人而言,成了博取游客好奇心的道具,已失去了实质性的意义。
但在岜沙,倒是有一样东西,仍然保持着其独特性,那就是那里的树。
提到了岜沙的树,得先说说“岜沙”这个地名。据说,岜沙苗族没自己的文字,所以“岜沙”这个名字是外界赋予的符号,在苗语中指“草木繁多的地方”。确实,也挺名副其实的。因在岜沙的各个村寨里,到处林木茂盛,古树参天,绿色葱茏,恍如一个树的世界。
假如岜沙地处深山老林,也就不足为怪了。但奇异的是,岜沙的海拔不高,只在480米~660米之间;距离县城也很近,仅仅7公里,若要套用一句楼盘广告语,“紧邻闹市,坐拥城市繁华”便是不二之选。那为什么这么一个交通便利的地方,能保持如此优良的生态环境呢?
这与岜沙人对树的敬畏密不可分。经景区解说员——岜沙本地人介绍,在他们岜沙,每出生一个孩子,家里人就会为他(她)种下一棵树;当他(她)去世时,那棵树便用来制作他(她)的棺材。死者下葬后,不留坟头和墓碑,但要在坟上栽一棵树,后人就到那棵树去吊唁他(她)……他们相信,人死了灵魂会附着在树上。
所以,在岜沙是不能随便砍树的。为了确保对树木的保护,他们甚至只允许肩挑出售柴薪,禁止车辆到岜沙购买,并在村规民约中严厉规定:如果有人偷伐风水林、棺材木、建房木,除了退赃之外,还要罚三个“120”(即罚120斤米、120斤酒、120斤肉),情节严重的交司法机关处理。
在岜沙采风期间,笔者深切地感受到,与其他地方相比,岜沙人的生活,还是那么贫穷,就说那些礼仪队的女孩子,大的应该不到二十岁,小的估计十三四岁,可她们已经失学或辍学在家,靠着零星几场演出谋生。我甚至还碰到一位老汉,六十出头的样子,弓着腰,伸着枯瘦的手,缠着游客乞讨。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利用遍地的树,作为发家致富的源泉。可不是吗?在当前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为了利益,可以背叛信仰;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灵魂;为了利益,可以坑害他人;为了利益,可以丧尽天良;为了利益,可以弄虚作假;为了利益,可以欺师灭祖;为了利益,可以祸及子孙。
然而,岜沙人没有那样做。他们坚持以树为图腾,宁可固守着贫穷,也不愿放弃那些传统,以至在村寨通向县城的公路被修通近半个世纪后,公路两旁的山坡上依然浓荫蔽日、楠竹成片、枯藤缠树、松涛怒号。难怪著名学者余秋雨在游玩之余,慨然题写了:人即树也,生命长青。
游罢岜沙,已近黄昏,作为一种仪式,岜沙人鸣枪谢客。但笔者认为,对于岜沙来说,与其强调“枪”的特色,不如提炼“树”的内涵。虽然岜沙的树,从表面上看,没有奇特之处,但它是那么神圣。至少在笔者眼里,它不再是一棵棵树,而是一份份信仰。而在这个信仰缺失的时代里,它耸立在那里,显得如此高大,令人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