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荒凉的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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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蛙卵

今天晚上在公路大桥附近的水上公园听见了蛙鸣,有20多年未曾听见这种熟悉的声音了。盘腿坐在灰色的伸向水中的木桥上,在还没生出叶子的黄色半截芦苇丛中,蛙鸣一阵紧似一阵。小时候在城郊的水坑里就能看见漂浮的一串串紫黑色小葡萄样的蛙卵,还能用手捧出来小蝌蚪,孩子们称之为“蛤蟆骨朵”。在干涸的泥坑边上跺一跺叫,就会有很多大拇指甲大小的蛤蟆“嗡”地四散跳开去。在乡下,听着蛙鸣睡觉非常踏实。蛙鸣中断的时候一定是月亮突然从云后出来了,或者是谁家的狗奔过了黑暗,要不就猜测是有小偷来了。黏糊糊粘在一起的蛙卵特别具有一种诱惑力,甚至有性一般的诱惑,可能所有的生命在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黏糊糊的。小时候常被这些蓬勃而有些丑陋的东西所吸引。比如,在城北的田野里有一个大粪坑,夏天的时候,上面结了一层硬壳,有乌鸦不时地落在上面,也踩不塌。我每每经过,总忍不住想拿块砖头抛过去,想着砸破那发灰的硬壳,一定会露出金黄的稀得溜的大粪来。也许,被肮脏、丑陋甚至邪恶的东西所吸引,是儿童的天性吧!此刻我想起希尼写的诗,他在《一个自然主义者的死亡》中写过臭烘烘的沤麻池子,这热烘烘的臭味让我记忆至今。此诗集中写的是蛙卵,是童年时了解到自然神秘时的快乐。

最精彩的是那暖洋洋、密麻麻的蛙卵

像水上的淤积物

在池畔的阴影中生长。就在这儿,每年春天

我都会装满几罐稠如果冻的

蛙卵,排排放在家里的窗台

和学校教室的架子上,每天观察

等待,直到那些胖胖的黑点突然破裂成灵活的

游来游去的小蝌蚪

而在该诗的下一节,写到青蛙的时候,他却把这些可爱蛙卵变化成的生命写成了暴力的象征——它们肚皮臃肿,松弛的脖子搏动着,像船帆一鼓一鼓,有的齐足跳着,发出“啪嗒扑通”的可憎的威吓声,有的沉着地坐着,像土制地雷,短粗的脑袋放着屁。在暴力威胁下,自然的美完全变味了。如果他写的真是青蛙,绿色的或棕色的,我觉得将之写成入侵者未免有些过分,虽然现代诗歌讲究“远取譬”,可也离得太远了。青蛙依然和蛙卵一样可爱,何况它们的鸣叫还有催眠的作用。而如果他写的是癞蛤蟆,也就是蟾蜍,倒还有些贴切。记得小时候我曾抓住一只癞蛤蟆,用钉子钉在地上,不敢用手摸,怕毒液把手烧坏了,其实它哪有那么厉害。钉稳了之后,再用小针挑开它背上的小疙瘩,看是否有什么出奇的液体流出来。残忍是儿童的又一天性,这里面包含着对生命神秘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