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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乌鸦与农夫(1)

余建设给局长打电话,称有件事想向局长汇报。局长询问是什么事?他表示没什么大事,汇报一点思想。局长了解余建设汇报什么思想?可以在电话里谈一谈。余建设还是希望跟局长面谈。局长在电话那边沉吟,说手头事情很多。余建设表示不急,等局长有空,请求拨冗接见。

“再说吧。”局长挂了电话。

请求无果。余建设自嘲:“操,汇报什么乌鸦?”

此时此刻,局长当然清楚余建设有些什么“思想”,局长所谓“再说吧”态度比较模糊,存在多种可能。其中一种可能是纯属推托,人家根本没打算理会余建设的思想,那么只能再而不说。当然也可能尚有机会,等局长忙完手头的事情,果真一个电话过来,让余建设上去说一说。如果是前一种可能,那么余建设准保没戏,不必指望了,反之则有希望,只要局长真的拨冗接见,万里长征就迈出了关键一步。

直到当天下午下班,局长那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亲自打电话,也没有派秘书什么的前来稍事了解。余建设从办公室后窗往下看,局长的轿车始终停在办公大楼后边专用车位上,它没离开,表明局长一直在办公室里。也许局长一直忙不开,也可能余建设所要汇报的思想早给人家丢到九霄云外,再也不必说了。

下班回家,余建设对老婆分析:“我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居大。”

老婆不服:“他怎么能这样!”

“人家是局长。”

老婆问:“咱们怎么办?”

余建设说:“咱们豁达一点。”

老婆不说话。

她还是不服。该老婆一向计较有余,豁达不足,余建设心里有数。他认为自己老婆本质上很不错,其最突出优点是守财,擅长开源节流。两人结婚以来,老婆牢牢掌控家庭财政大权,夫妻俩的工资奖金过节费每一分钱都要由她过手,连孩子从外公手里拿的压岁钱也需尽数交公,由她收缴控制,统一使用。老婆在小学当老师,花钱很抠门,对自己要求尤其严格,包括使用奢侈品。女子都爱漂亮,有点虚荣,喜欢时尚,例如LV包,余建设老婆有一个LV包,她喜欢挎着那个东西逛商场,其实那是个冒牌仿制品,两百元的地摊货,因为花钱少,仿得还像,她挎在肩上很自然,不影响成就感。该老婆还有一好,尽管守财抠门,该出手时能出手,可以忍痛割肉,出于公心,顾全大局,也就是顾家庭顾丈夫顾孩子顾脸面,因此虽不够豁达亦无妨碍。

余建设给老婆讲了一个网络上流传的笑话,关于农夫与乌鸦。曾经有个老农在地里锄地,一只乌鸦飞过来,拉了泡屎掉在老农脸上。老农抬头大骂:“操!出门也不知道穿条裤权!”乌鸦当即回嘴:“操!你丫拉屎穿裤衩呀!”

老婆不以为然:“瞎扯,鸟哪有裤权。”

鸟与裤权没有关系吗?不对。余建设又讲一个故事,说有一家男士裤权专卖店挂出一面推销广告牌,广告词只有五个字,叫作“此鸟有主了”。

老婆没听明白:“这说的是什么鸟?”

“裤衩里的。”

“黄啊!”

余建设自嘲:“这是幽默。”

有时候人确实需要幽默,例如等着局长“再说吧”,情况特别微妙的这个时候。此刻余建设不能心急火燎不断催促局长,因为他是下属,追急了会引起局长厌烦,效果适得其反。但是余建设也不能一味守株待兔,因为局长有可能贵人多忘事,也可能人家是在考察余建设是否真的很需要“汇报思想”。不能指望一个电话就让局长欣然接见,同时又不能一个接一个打电话,怎么办呢?余建设给局长发了一条短信,再次请求局长拨冗接见,允许他汇报思想。短信比电话简便,不必见人,不必听声,意思同样可以表达,相对不烦人,存在手机里也有助提醒。余建设在心里把该短信“幽默”为一滴鸟屎,他就好比笑话里那只乌鸦,从半空中一泡击中局长。还好局长不是笑话里的农夫,身为领导,局长清楚乌鸦从来不穿裤权。

一连几天,局长那头始终不见动静。老婆越发沉不住气,总问余建设怎么回事?难道别人家的孩子是孩子,咱俩家的孩子不是?余建设劝她少安毋躁,咱们家这个孩子跟别人家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货真价实,不是地摊上的冒牌LV包,这一点毫无疑问,赶时尚得来真的。

“但是咱们还要豁达。”他说。

星期五下午下班前,余建设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他把笔记本收进公文包里,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往口袋里放,手机恰当其时,突然“嘀”的一响,来了条短信。余建设拿起手机一看,却是局长发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略:“来。”

余建设没有片刻耽误,立刻离开办公室去了电梯间。余建设的办公室在三楼,位置偏下,局长办公室在九楼,再往上十楼就是顶层大会议室。余建设在电梯里没有碰上其他人,因为是周末,下班时间已经过了,留在大楼里的人不多,比较安静。出九楼电梯间时余建设也没遇到人,走廊空空荡荡。局长办公室位于东侧,通往办公室的走廊安有一扇铁门。余建设上前按响墙边的门铃,扬脸对着铁门上方的小孔,那其实是一个探头,可以把来客嘴脸传递进去供局长审阅,如果是不速之客贸然而来,该铁门是进不去的。余建设之所以需要打电话与局长提前预约,也是碍于该铁门。

几秒钟后铁门“嗒”地响了一声,门锁开启,余建设欣然人内。

局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正在打电话,一只手拿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点着的香烟。余建设进门时,他抬头看了余建设一眼,再看看余建设的手,捂着电话话筒,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干什么?”语气威严。

余建设说:“没什么。”

局长抬手把香烟对准余建设摆一摆,示意余建设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等一会儿。余建设没吭声,悄悄坐下。还好没等太久,局长三言两语把电话讲完,挂了。

“你说吧。”局长在桌上烟灰缸抖了抖烟头,“简单点,我还有事。”

余建设起身,从口袋里取出一张A4打印纸放在局长的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局长问。

“个人简历。”余建设说。

局长把简历放在一边,没有看。其实确实不必看,他心里清楚。

“有什么想法?”他问。

余建设说:“希望就地动一动。”

“就地?”

余建设说:“请局长关心。”

局长看着余建设不说话,好一会儿才摆了下手。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去吧。”他说。

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汇报非常简略,表态比较含糊。

余建设起身往门外走,局长在后边忽然问了一句话:“那是什么?”

余建设说:“没什么。小意思。”

他走出局长办公室。

所谓“小意思”是什么?一只布质的软文件袋,该文件袋本来锁在余建设办公桌的抽屉里,接到局长电话后,他从柜子里把它拿出来,带到局长办公室。进门时局长捂着话筒语气威严问他“干什么?”问的就是这个袋子。余建设坐上沙发后把袋子放在身边,起身时把它留在了沙发上。

事实上,余建设请求局长拨冗接见,主要目的就是将该文件袋送进局长的办公室。该文件袋可不是一滴半空中落下的鸟屎,它比较沉甸甸,装有两条香烟,是软包中华烟,局长只抽这种烟。除了两条烟,袋里还有钱,一共六迭,每迭一万,都是百元大钞,一共六百张,合计六万元人民币,包扎得整整齐齐,是余建设老婆拿存折从银行取出来,直接放进文件袋里的。余建设老婆所谓“咱们家的孩子”指的就是这六万元,而不是他们的儿子。这些钱说来不算太多,却也来之不易,为余建设老婆辛苦理财,聚敛而成,里边当还有儿子的若干压岁钱,现在一并留给局长笑纳。

余建设回到家中,老婆问:“怎么样?”

余建设说:“拿了。”

老婆即骂:“贪官啊。”

余建设说:“咱们要豁达。”

“这能成吗?”

“总是尽力了。”

老婆心痛不已:“是真金白银啊!”

这种事与冒牌LV包确实不一回事,货真价实必须真金白银,时尚很费钱。

乌鸦为什么会从农夫的头上飞过?人们通常认为事出偶然,其实并不尽然,其中自有若干缘故。乌鸦与农夫发生纠纷,起因在于农夫锄地,农夫锄地时总会把一些小虫子从地底下翻到地面上,乌鸦喜欢吃这些小虫子,所以才会赶来凑热闹,因此才引发了乌鸦与裤权等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