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蓝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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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地界

二旺从城里买回了一台联合收割机,嘿,那家伙像一座厦房那么高。三婆用手比画着。

哼!三爷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话,我看他小崽娃子还不是秋后的蚂蚱,能蹦达几天啊!

对碾盘村这个小地方来说,四面环山,一块碾盘一样的小山坳,人们都习惯了春天吆上牛播种,夏天提镰刀收割,谁会稀罕那玩艺。

二旺想要在这里打开局面,看来不太容易啊!

二旺只能从自己家的地里开始,可他和三爷家隔着地界,想收割自己家的麦子,只有从三爷家地里经过。

二旺就去找三爷,三爷,我给你用收割机割麦吧。

我不用那洋机器,我的麦草还要喂牛哩。三爷抡起锃亮的镰刀,挥动着胳膊,卖力地收割着自己的麦子。

不收你的一分钱,行不?

那也不成,我那块地还没黄透呢。

二旺失望地开着收割机回去了。三爷依然在摇头。

二旺媳妇说,我去吧。结果呛了一鼻子灰回来了。二旺媳妇愤愤地骂一句,老镢头!

三爷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倔老头,村子的人都叫他老镢头。

二旺白了媳妇一眼,撩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肚子上那条像蚯蚓一样的疤便露了出来,媳妇便不再言语。

媳妇知道,二旺忘不了三爷的恩情。二旺的爸爸是一个哑巴,娶了一个疯疯颠颠的妈,生二旺时还难产死了,爹后来也不知去向了。

二旺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成天端个小碗碗,走东家串西家,乡邻们谁见了都可怜他,给他吃喝。

那年,二旺突发阑尾炎,村里人都摇摇头说,这孩子,怕是不行了。三爷二话不说,背起二旺就朝医院跑。后来,二旺得救了,他总给媳妇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啊。三爷脾气虽然倔点,但他对我二旺就是再生父母。

后来,二旺出息了,在城里挣了钱。每次回来,他都给乡亲们带好多东西。这次,他想用收割机来还自己欠下的人情债,可乡亲们都不相信,他们怕那大家伙吃了自己一年辛苦劳作的成果,快到嘴边的粮食,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二旺不急,他开着收割机给自己割完一块麦子,大家才发现,这大家伙好快啊,一块地,嗖嗖两下就收割完了,都说龙口夺食呢,和老天比赛呢,现在看来老天爷能把人怎么样。二旺的收割机后边一下子排起了长队。三爷依然在用他的镰刀割。

天真有不测风云。三爷割了一上午麦子,回家来端起舀水勺咕咚咕咚一阵猛灌,结果,端起大碗准备吃饭,还没吃上两口,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二旺家住三爷隔壁,他扔下碗,用拖拉机将三爷送往医院,经医生诊断,突发性脑溢血,由于送来及时,命算是保住了,可落下个半身不遂了,说话也只能咿咿呀呀的。三爷拉着二旺的手,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淌。二旺清楚,三爷惦记着自己的麦子呢。

二旺一声不吭地走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天阴得快要掉下来一般,雷声轰隆轰隆的,三婆急得眼泪哗啦啦直流,边哭边在场里摞麦垛。

大雨来了,还夹杂着冰雹。三婆像落汤鸡一样跑回家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家房檐下整整齐齐地放着十几袋子麦粒,二旺俩口子的门前,一个袋子也没有,三婆急急地问,你们家麦子呢?

二旺媳妇抹了脸上的雨水说一句,送龙王爷了。

二旺笑笑说,也算是我还给乡亲们了。

过了十多天,二旺的地里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三婆总感觉过意不去。她总在说,二旺呀,积了德了。

后来,三爷的病好了,他拄着双拐,将横在两块地中间那一个大大的界桩拆了。

然后,他大笑着对二旺说,这块地归你,三爷老了,做不动了,要那个地界做什么啊,那是心中一个挂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