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可泪眼婆娑地望着叶枫,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不确定,华菊到底想不想让叶枫知道。
华菊连自己都瞒着呢。
叶枫见她的表情,目光突然变得了然起来。
“你也知道了?”
“你早知道?”这次,换做夏可可愣了愣。
“嗯。”叶枫点头,“不过,她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所以,等会你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叶枫的表情是冷静的,并没有如夏可可那般失态。
“可是医生说——”夏可可还记的医生说,现在最好就要治疗了。
不然,可能会过不了三十岁。
华菊今年二十七,比夏可可大一岁,离三十岁不过三年。
只剩下三年?
这个数字让夏可可惶恐不安,她原以为,就算自己与沈灏晨分了,可是,与华菊,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而一辈子是那么长,长得从不去计算它的年月。
然后,突然间,它就被定量了。
三年?
一千多天?
“我知道,我会劝她的。”叶枫还是点头。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夏可可真的看不懂他们的关系了。
有时候觉得,其实他们就是玩票,可是叶枫此时的成熟,却又让夏可可觉得,也许叶枫和华菊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
远比自己还亲密。
他们一起,默守着秘密。
夏可可突然焦躁起来,她真的做不到如叶枫那般若无其事,若无其事地看着那个倒计时一步一步临近终点。
“你劝不了她,我去劝。我就不信了,这个世界还有治不了的病,什么乱七八糟的遗传病,坑爹!”夏可可伸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神色突然变得坚定了起来。
坚定到绝对绝对不会质疑它。
这是夏可可的傻气。
也是她的勇气。
现在,她要把这个勇气传达给华菊,绝对不许华菊再隐瞒或者逃避。
身为一个资深鸵鸟,她要毫不客气地鄙视另一只鸵鸟。
叶枫瞧着夏可可的模样,也知道自己无法与她理论,他索性将病房门让开一些,道:“她已经醒了。”
夏可可收住看最后的哽咽,确保自己看上去不像方才那样失措与狼狈,她几乎重新把自己收拾了起来,变成那个不撞南山不死心的夏可可。
她大步走了进去。
叶枫则留在走廊上,靠着墙壁,看着脚边的地板,神色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华菊确实醒了。
走廊上的谈话,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
所以,夏可可进去的时候,正好迎上她的笑脸。
大大的笑脸。
毫无阴霾。
“怎么,进来讲大道理啊?”华菊的声音还有点虚弱,因为震荡的缘故,头有点发晕,但是气色还好,眉眼飞扬,还是那个大嗓门、风风火火的华菊同学。
夏可可无言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一个箭步冲过来,直接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凶神恶煞,“我掐死你掐死你。”
她是真的想掐死华菊。
相交这么多年,她什么话都对华菊说,可是华菊却对自己瞒着这么大的秘密。
可恶!
可恨!
掐死算了!
手掐着掐着,终于滑落,滑到华菊的手上,然后,紧紧地握住。
握紧。
紧得好像再也不会松开似的。
华菊原本还想与她插科打诨,可是夏可可此时的表情,她也没敢怎么开玩笑。
她知道夏可可是真的生气难过了。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你知道不知道,都不能改变事实。何必要闹得两个人都不开心?”华菊轻声道。
看着夏可可的笑脸,是那么开心的事情。
如果因为自己这种坑爹的遗传病,而让夏可可失去了笑颜,那将是比病情本身更大的损失。
“谁说不能改变事实?为什么就不能改变?你都不努力一下,怎么就能放弃!”夏可可又恼了。
她看华菊好端端的,没病没灾的,怎么就活不过三十岁了?又不是童话故事,难道还有什么巫婆的诅咒不成?
就算有巫婆,这不是还有骑士吗!
她一直坚定世上是有奇迹的。
就像当初沈灏晨成为她的男友,其实也是一个奇迹。
不管结局如何,她总之相信。
一直相信!
华菊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并不接话。
夏可可其实也明白自己的幼稚。
她又如何知道,华菊没有努力过?既是遗传病,也许,是几代人的努力。
“现在科学那么发达……”夏可可的声音轻了下去。
她深知语言的无力。
强者和弱者,都是文字,再怎么激扬江山,其实也虚幻得很。
“我爸就是因为这个病过世的。”过了一会,华菊才淡淡地提了一句,“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还有比它更大的事吗!”夏可可又要抓狂了。
华菊怎么就那么淡定那么淡定呢?
淡定得好像与己无关似的。
“有什么区别,就是比你们早回去而已。”华菊将另一只手拿过来,拍了拍夏可可放在病床上的手背,反而安抚她,“这就好像出去旅游,你们要去的地方更远一些,可是我已经定好了回程机票,只能先回了。”
“怎么能那么比喻……”夏可可咬着牙,才没有在华菊面前哭出来。
可是情绪明显又低迷下去了。
“就是那么一回事。人生本来就是一趟旅程。我们从原点出发,最后回到原点。我们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去,你还不知道。”华菊笑了笑,望向夏可可的目光,出奇柔和,“所以呢,趁着我还没有回去,你要好好地待我哦,以后要端茶倒水,多多伺候我。”
她索性开起了玩笑。
夏可可却完全笑不出来,她等着她,气鼓鼓道:“放屁,你敢先回去试一试!还伺候端茶倒水,伺候你个大头鬼,到时候,不追杀你就不错了。”
完全不讲理了。
华菊擦汗。
有这样安慰病人的吗?
“可可,所有人都会离开的。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离开。不过没关系,最多等上个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的,我们总归还能在出发点遇见,是不是?”华菊还算心平气和,她的头发晕,经不起夏可可的折腾。
夏可可冲动归冲动,却也不是傻子。
她自然注意到华菊有点灰败的脸色。
她还需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