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看着三个儿子,他们个个脸庞虚肿潮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简直像个充足了气的皮球,都快要爆炸了。老顾心情快活了起来,他把念珠换到另一个手里,捻念珠真可以平心静气,感谢念珠让他心平气和地面对儿子们的质问。
冷场了一会儿,大儿说爸,你老实告诉我们,如果这个柳三变真是你的……什么,我们可以协商解决。老顾笑了说你把你爹看成嫖头淫棍了是不?我给你说了没有关系,你们咋就不信?二儿点了一支烟说爸,那是不是你有什么把柄让他攥住控制你要挟你?老顾说你怎么会这么想?二儿抢着说没攥着你什么把柄要挟你,你怎么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老顾没有说话。
大儿说要是这个柳三变跟我们没有关系,那就好办了。老顾说你们打算咋办?大儿清清嗓子说打官司。打官司,这是老顾始料不及的,老顾睁大眼睛说打官司?跟我打?二儿说跟柳三变打,你不改遗嘱,我们只能起诉他了。这更让老顾吃惊了,愚蠢也不至于此吧,他说你们要起诉他?二儿说你把财产全留给了他,不起诉他起诉谁?老顾说要起诉他你们恐怕连案都立不了。大儿说只要你配合,案可以立,我们跟律师沟通过了。老顾说怎么配合?二儿说按我们说的指控他。老顾问指控他?三儿说就说他以你的隐私要挟你,勒索敲诈,啥话都可以说。老顾说可我没有隐私,他也没有要挟我,勒索敲诈我。大儿说那你的遗产继承人怎么会成为他,你没有儿子了?二儿说你考虑过我们吗?我们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老顾咬咬嘴唇说冤枉他那得有证据。大儿说没得老年痴呆吧,那些年官白当了,怎么用词?这咋能说冤枉?二儿说难怪人说你官当得窝囊,这弯都转不过来,他不是跟你在一起住过吗,证据还不好做文章?这你不要操心,我们到时候会给你准备好的,你只要站稳立场,按我们教你的说就行了。老顾“呃”了一声,说都替我想好了。三儿说能不为你想好?你说你做的啥事!二儿说爸,你手里提拔栽培那么多人不都在台上吗?动用一两个关系,有啥办不了的?整死他都不是个事儿。三儿说一个从乡下进城的混混,我们不但要让他倾家荡产,还要把牢底坐穿。老顾嘿嘿一笑说你们不了解中国国情了,现在讲法,很正规的。三儿说你哄鬼去吧,有啥立不了的,只要打点没有成不了的事,这就是中国国情。
老顾假装思考了一会儿说这官司打得早了,应该等我死了再打,你们这不是让法院为难吗?大儿拍着茶几说还早,再迟点家产让人家霸了我们还蒙在鼓里。老顾说我死了,你们以伪造遗嘱起诉,可现在你们告我,再把他牵连出来实在是太勉强了,就凭我们是父子关系,你们就能继承财产?你们认为这种理由很充分?这种关系不牢靠,现在老子财产不传儿子的案例多得很。你们这么起诉他不顺,现在做事都公正透明,你们打点怕也不行,我怕立案有困难。三个儿子互相看了一眼,二儿说那你说怎么办?老顾说我的意思是你们起诉我,遗嘱是我立的,这样立案容易些,你们一起诉我,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就自然按你们的想法把他牵扯进来了?他在怂恿几个儿子。三儿说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律师和法官也是这样建议的。他哈哈大笑说几个驴日的,还给老子玩这一手,就按你们想的弄去。大儿说只是我们起诉你……老顾说现在儿子告老子的多了,也不是啥丢脸的事,为了财产杀老子的都有,别有心理负担。二儿说你说这啥话?!大儿说我说的意思是需要你配合。他说配合配合。
老顾呼地站起来,在地上踱来踱去。他们没有觉察他的情绪变化,或者说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情绪变化。他掐着念珠,多亏这串念珠让老顾能够看完他们的表演,进行完这次见面。老顾说那边的情况都搞清楚了?二儿撇撇嘴说回来之前我们就动用关系了,现在资产两千多万。三儿说你给我们说个实话,那公司是不是全是我们家的?老顾幽了他们一默说你们猜呢?三儿说他一个农民工,凭啥五六年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公司?老顾笑笑说你们再猜呢?大儿说如果柳三变……真是跟我们有血缘关系,我们也不会那么无情无义,会考虑……老顾笑了,说能这么说也算有情有义了。大儿终于笑了一下。说,人吗,仁义礼智信是中国文化的精髓,你给我们取名不是就这么取的吗。三儿说你那段时间在兰花坪下乡跟他娘……他……是你私生子吧?老顾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这一耳光老顾攒足了劲。三儿头像拨浪鼓摇了半天,鼻孔喷出血来。
三儿生下两月,计划生育就开始了。他和老米就像占了多大便宜一样开心,老米说多亏是早怀了两个月,多生了一个,否则就是超生了。
老顾要回去了,他怂恿三个儿子说千万别心慈手软,一定要心肠歹毒,西方为继承财产杀人多的是。大儿说怎么说话,咋是心肠歹毒,我们是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老顾依然笑了,说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娘,美国就是文明。老顾走到门口,大儿说爸,那柳三变到底怎么着你了?不能告诉我们?老顾说不能。出门时老顾又说打官司是耗时间的事,你们的假都请好了吧?大儿说这你不用操心,公休假、探亲假,时间很充足,还可以续假,西方很人性的。老顾呃了一声,挥挥手说:咱们法庭上见吧。大儿问你去哪里?等我们一起回家。
老顾停顿了一下说回家?就住酒店里吧。二儿说我们回家也不方便了?老顾笑笑说不方便!这是气话,也是实情,每个周末,三变一家会来家里住一个晚上,今天正值周末,三变一家会来家里。老顾说都要打官司了,我们要从柳三变那里往来弄钱,你们去我那里合适吗?别把计划搞砸了,现在律师都刁钻得很,别让钻了空子,别做净屁股推磨转圈圈丢人的事。二]L纠正说老糊涂了,不是从柳三变那里往来弄钱,而是把我们的钱拿回来。出了酒店,二儿说给你的那些下属打招呼,关系就是生产力,该打点的打点打点,别摆官架子。老顾笑笑说这不用你教,老子官场混了多少年。走了几步,老顾回头看看三个儿子,又说喂,你们应该去纪检委告我,纪检委介人会把你们想搞清楚的全搞清楚了。二儿子说你咋说话哩,怎么是我们告你?越老越糊涂了。是他们本就愚蠢,还是昏了头脑?老顾连呸好几口,竟然有些兴奋。
一个多年不联系的下属来拜访老顾。这位下属做到地级市副市长,竞争市长不成,辞职下海,开了一家公司,凭借做官时积攒下的人脉,公司做得老大的。下属找老顾想拿文化中心的装修工程,说事成绝对不会亏待老领导,按行规点数,一分不少。官场就是这样,有放长线钓大鱼的,也有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送走了客人。老顾婉言拒绝了,几大包东西也硬让提走了。常务副市长是他的秘书,他有提携之恩。
老顾想到了三变。他当然也想过,三变是不是知道他的底细,才以一种诚实的表象靠近他,达到一种目的,现在披着诚实的外衣行一些丑恶之事的并不鲜见。但在与三变近两年的相处中,他觉得三变所做的许多事不是设计出来的,三变的诚实不是伪装,而是本质流露。退后一步讲,即使三变蒙骗了他,他也想帮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本质是好的。
三变回来,老顾说三变,你成立个公司吧。三变哧哧笑了半天,说叔啊,成立公司那不是个简单的事哩。老顾摆摆手说你能不能把优秀的装修队伍组织起来?三变说组织装修队没问题,这几年我也带了不少徒弟,都听我的话,我又不会亏待他们,有钱大家挣吗。老顾问,你怕什么?三变说叔,可……可成立公司容易,要能揽上活才行,你不了解情况,现在活儿不好揽,小活得一家一家找,大活得有关系,有钱。老顾说你只要把装潢队组建起来,活儿我来给咱们找。
老顾以三变的名字注册公司,三变摇着双手说叔,我……我干不了,你来吧,你指挥我们。老顾说有叔哩,你怕啥。三变说我有啥怕的,就怕把叔给害进去了,你这么大年龄,不愁吃不愁喝的,万一有个啥事不值得。老顾笑笑说叔说你干得了你就干得了。
装修公司没有资质,连招标的门槛都进不了,老顾把公司挂靠银杏集团名下。银杏集团的老总龚玉海他曾帮过一把。银杏集团曾招标到一个工程,干到一半,陈市长要银杏集团退出,银杏集团不愿意退出,市长就派人查龚玉海。关键时候他说了一句话,龚玉海从有罪变成无罪。龚玉海提了一百万来谢他,他拒绝了。老顾说你帮我拿下文化中心的装潢工程,如果要我说话我来说。龚玉海说老市长,我知道让你说这样的话有多难,你放心,工程我保证给你拿下,老市长清正廉洁,如果缺资金,您就开口。
文化中心的装修工程拿到手,三变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说叔,你……你是啥人?当过官?你……你有啥背景?啧啧啧,这样的工程我们公司想都不敢想。
往出拿方案的时候,老顾说你有啥想法。三变说叔,如今装修公司遍地都是,如果创不出品牌,做不出个性,以后的生存就很艰难。这是咱们公司的亮相工程,利润咱们考虑薄一些,先闯名气,我想把我的木雕手艺通过这个工程全展示出来,文化中心么总得有些文化内涵。这正是老顾想的,老顾拍拍三变的肩膀说利润都可以不考虑。
老顾把两套房卖了,凑够了200万,解决了前期的资金问题。卖房的时候老顾就想老米就像知道我会走这样一条路。如果没有老米倒腾的这套房子,前期资金还真是个问题。
卖房子的时候,三变拉着老顾的手说叔,这咋行,万一……老顾摆摆手说三变,这装修工程不是别的生意,只要用心去做,亏不了本。退后一万步说,就是亏了,日子也打不住,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把活干出彩就行了。
租了一套上下两层的门面房,上面住人,下面做办公室,公司就挂牌成立了。三变说叔,谢谢你,为了我你冒这么大风险。老顾说叔也不是为了你,叔想找个活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