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有百姓,城内还是有无数无辜的,况且库车是西域有名的龟兹古城,有大量的贵重文物,你用炮一轰,毁了不少文物。”
“进兵打仗,要那些文物作什么?将军,我们只管征讨贼匪的。”
“错了,虎恩,规复西域,为的是光复中华疆土,这些文物遗址,是疆域归谁的有力证据,你将它毁了,万一周边列强论争起来,我们用什么来证明西域是中国的呢?”
“有这么严重?”余虎恩说,“西域本是我疆域,谁不知道?”
“碰上无理取闹的,就要用物证来论争了。虎恩,西域各城,都有中华文明遗址遗物,阿克苏、喀什噶尔更是如此,你这么粗鲁以后就不要打先锋了。”
余虎恩急了,“大将军,虎恩知错了,今后再不敢造次,求将军千万不要罢了虎恩的先锋,虎恩一定要将白贼的人头割下,方解我心头之恨。”
刘锦棠见余虎恩认真,急得出了一头汗,便说:“好了,虎恩,本将军这次就放你一马,今后一定要多用脑子,别毁坏那么多东西了。另外,每到一处,都要顾及无辜生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炮,边疆百姓,受贼匪欺压已久,我们西征就是为救他们的。”
余虎恩一听,又高兴了:“将军放心,虎恩谨记将军教诲,今后就看虎恩的行动吧!”
余虎恩这么一表态,致使阿克苏有半月余,没有攻陷下来。
库车攻陷后,刘锦棠命休整三日,等到张曜的后续兵团跟上来,补些粮草,再向阿克苏和拜城进击。
等了三天,张曜兵团的先头部队到了库车,后续部队正在开进。
刘锦棠接补了粮草,想着张曜大军一到,库车城毁了一半,难驻扎大队人马,便交待张曜的先头统领:转告张将军,到库车后应移军扼要隘,严查游勇。孙金彪可携粮草往阿古苏开进,补给前线大军给养。
遂召集主攻兵团各路统领,作西进部署:
“各路统领,东西城已克两城,只剩下阿克苏和拜城,阿克苏为兵家必争之地,是进兵西四城的关键,占有阿克苏,就控制了西四城,故命主力攻陷阿克苏,本将军率余部绕道取了拜城,再去阿克苏会合,到时再商西进大计。”
余虑恩早按捺不住了,跳起来打拱道:“大将军,卑职愿往阿克苏,讨伐贼匪,请大将军恩准。”
几位统领也一再请战。
刘锦棠心里高兴,大战之际,群情激昂,有请战者,他怎能不高兴呢。
“好,本将军就委派提督余虎恩为进攻阿克苏战役的统筹指挥,黄万鹏、张俊率部从南面包抄阿克苏南路,谭慎典、夏辛酉率部从北包抄阿克苏北路,余将军主攻,南、北两路配合余将军主攻。”
“遵命!”
几人高兴地领了令牌。
“还有,兵临城下,事到将成之际,总要慎之又慎,切不可视事太轻,冲锋是大战事,攻城不可性急,并须留意。再者,阿克苏城内已聚胁迫百姓数万,千万不可炮击,以防伤了无辜性命。”
“将军放心,这次,虎恩一定采取智取,绝不伤百姓一根汗毛。”余虎恩保证道。
“好吧,出击!”
余虎恩所谓的智取,是将阿克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与南路黄万鹏、张俊、北路谭慎典、夏辛西商定,同时攻城。
城上枪矛林立,西南正西两面飞尘蔽天。阿克苏城内有伯克胡里一半人马死守,另有已毙的艾克木汗受降的数千余部,也在阿克苏合为守城之力。
阿克苏难攻啊。
余虎恩记着刘锦棠不用炮轰的教诲,就命各路强攻。
敌人却用炮击,枪炮将西征军的攻击一次次打了下来。
余虎恩气得大骂。
黄万鹏、谭慎典从南、北赶来,劝余虎恩还是用炮轰坍城墙,再攻进去。
“不行!”余虎恩说,“不能用炮。”
“强攻伤亡太大,不可能攻上去。余提督,正面进攻行不通。”黄万鹏见说服不了余虎恩,就摆出了目前的困境。
余虎恩思虑了一阵,才说:“正面强攻不成,干脆挖地道进城,打开城门,大军从城门入城,定能杀得贼匪一个不剩。”
“只这样了。”谭慎典说。
“两位,我们分头行事,别让敌人发觉,待地道挖成,大功即成。”
两路统领回去派人日夜挖起了地道。
城内的贼匪已被西征军困了三天,虽然没有叫西征军攻下一个缺口,但心里已急了,城内守军加上数万百姓,消耗粮食太大,白彦虎将抢掠的秋粮没有运到阿克苏,即裹胁了大量难民,只增添了许多张要吃饭的嘴。城内所存的粮,一下子要供应多出的数万人马,是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于是,贼匪将能抢的粮食全抢到军营,只顾军需,百姓就遭了殃。
夏日落是阿克苏城中守敌专管粮草的百夫长。他是典型的浩罕异域人种,长得人高马大,却一点也不难看,偏白的皮肤、黄头发、蓝眼珠带点棕黄色,一圈络腮胡子,如果在浩罕人群中,算得上美男子。
可他身不在浩罕。他还是一个对战争漠不关心的旁观者,因为他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在读学生,就被军事独裁的统治者推到了战争的前沿,他的心灵一直不安宁,在侵略和被侵略的状态下,他没有拯救什么和毁坏什么的愿望,因为他厌恶一切战事。
一年前,夏日落随队换防调进阿克苏,成为驻守阿克苏的守敌。
那还是刚进城不久的一天,夏日落带一帮人在城里四处闲逛。他们在一个小酒馆喝了一通烈性酒后,返回时口渴,想找水喝,便闯进了一所民宅。
民宅里住着一家三口人,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少女。
这一家人拒绝给贼匪水喝。
夏日落的手下动手将一家人打了。
夏日落忙制止手下,已来不急,父亲和母亲已被打倒在地,昏了过去。
只有少女玛丽娅像个受惊的小鹿,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一帮喝醉的敌兵。
一个兵卒扑上去,想抱住玛丽娅,被玛丽娅推开了。
另一个兵卒又扑上去,强行将玛丽娅抱住,玛丽娅大叫着,挣脱不了,便用手抓,指甲抓破了兵卒的脸。
玛丽娅的父母从地上想爬起来,去保护自己女儿,刚骂了声“畜牲”,就被几个兵卒几脚踹翻在地,昏死过去。
“不要对她无礼!”
夏日落用酒醉后的舌头硬硬地喊了一声。
那个被玛丽娅抓伤的兵卒退下来,用手捂着伤脸,望着夏日落说:“百夫长,你看上这个小娼妇了?”
“胡说。”夏日落生气地骂了一声。
“这个娼妇差点抠出我的眼珠。”
“活该!”夏日落瞪了兵卒一眼,“她那么美,像女神,你太粗鲁了,滚一边去。”
夏日落上前,问玛丽娅:“女神,你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玛丽娅把头扭开,一言不发。
夏日落上前,用手去拉玛丽娅的手,被玛丽娅一甩,又顺势推了一把,夏日落差点摔倒在地。
两个兵卒上去,将玛丽娅抱住,按倒在地,就要撕她身上的衣服。
夏日落没制止住,玛丽娅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了。她又踢又咬地挣扎。
两个兵卒早按捺不住,被玛丽娅踢得火起,其中一个挥拳打了玛丽娅一下,她昏了过去。
“百夫长,她昏过去了。”
“放下她,滚出去!”夏日落生气地大吼道。他跌跌撞撞地走上去,替玛丽娅擦去嘴角的血。
“太美了!”他从心里底发出一声赞叹。酒精使他的理智已经麻木,剩下的只是人本来的面目。
“这么美的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他说着,轻轻地抱起地上的玛丽娅,摇摇晃晃地向后屋走去。
那时候正是午后,一束鲜亮的阳光从窗口滑进来,洒在地上,明晃晃的,晃得人眼花。
“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喝得太多了,晕乎乎的。”夏日落虽感到头晕,却非常舒服。他就在这个小小的民宅里睡了一个下午。
后来,夏日落去城外奉命征集粮食,三个月后,才回到城里。
三个月来,夏日落心神不定,脑子里全是那个下午的影子,玛丽娅的面目他有点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她美丽,尤其是她的胸部,叫他手心里不停地出汗。三个月的每一天,夏日落度日如年,天天盼着回城,可粮食很难抢到,他又只是个百夫长,做不了提前回城的主。
夏日落在集市上买了一条粉红色的丝巾,急不可耐地跑到他熟悉的那座民宅前。
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推门而入。
他心中的女神正蹲在屋子里,洗着衣服。
“女神,你还好吗?”夏日落兴冲冲地说。
“是你?”玛丽娅站起来,认出了来人,怒吼道:“畜牲,滚出去。”边说边抓过身边的一个小凳子,打过来。
“别,太粗鲁了,你不要太激动,用你的双臂和热情迎接我就够了,不要递凳子让我坐。’夏日落幽默地说道。
“滚!牲畜。”玛丽娅哭了。
“你看,我给你送丝巾来了,是我买的,你戴上,肯定很美。”
“你拿着去上吊吧,不要脸的贼寇。”
“不要发火,尽管你发火让我心动,还是好好的,咱们谈谈吧。不然,你没好处。”
玛丽娅手一松,小凳子掉在地上,砸痛了她的脚,她跳起来,完全出于本能。
夏日落上前蹲下,去摸她的脚:“你看,发火没好处吧。”
玛丽娅气得踢了夏日落一脚,大哭起来。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玛丽娅只管哭。
“你父母呢?”
玛丽娅还是哭。
“别哭了,好吗?三个月前的那天下午,怪我喝醉了,就……别怪我,我不是坏人,跟他们不一样。”
“滚!畜牲,你还有脸提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怎能不提。我太激动了,你也是,我看到你后来全身都在激动得发抖,尤其是——”
“住口!”玛丽娅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
夏日落住口了。
这时,玛丽娅的父母回来了。他们一见夏日落,有点胆怯地往后退了退,玛丽娅的父亲说:“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快走。”
夏日落一脸笑容地说:“别这么说,我出去三个月,一回来就来看你们,别不友好。”
“我们不要你来看。”玛丽娅的母亲说,“你害我们还不够吗?玛丽娅叫你毁了!”
“她叫玛丽娅?”夏日落高兴地叫起来,“这个名字太好了,我真是太幸运了,太高兴了,快给我拿酒来,我要和玛丽娅干一杯。”
“喝尿去吧,我们吃的都叫你们贼寇抢光了,连马尿都叫你们这些畜牲喝光了。”玛丽娅恶恨恨地骂道。
夏日落没生气,认真地说:“你们的粮食不够吗?”
没有人回答他。
“我给你们弄些粮食吧。”夏日落说,“或许还有肉,可能只有干牛肉了。”
“我们不要!”玛丽娅母亲恨恨地说,“你已经害得我们够惨了,玛丽娅怀上了你的野种,你还嫌不够,要拿哪肉食来害我们全家性命吗?”
“玛丽娅怀孕了?”夏日落的脸红了一下,迅速望了一眼玛丽娅的肚子。这就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夏日落对他这次来到玛丽娅家的目的得重新考虑了,他想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如同在一件罪行发生之后,人们对事先谁也不注意的地方或者细加察看。但夏日落不认为这是罪恶,他心里虽有点慌,但还是兴奋地说道,“我没想到,我太高兴了,我更要给你们送些粮食和肉,明天我再来。”
次日,夏日落背着一袋细粮和一大块风干的牛肉干,来到玛丽娅家。
“你真不要脸,拿这些狗食来了,拿上这些,滚回去!”
“你们需要这些。”夏日落认真地说,“玛丽娅,不要这样,我说了,那天我喝酒了,我不会不管你的,今后粮食不够,我会给你们送来的。”
夏日落放下肉和粮食走了。过后,十天半月就来一次,送些粮食,有时送些羊肉,多数时候送来的是牛肉干。
夏日落越来越觉得,他已经离不开玛丽娅了,不光是那次酒醉后冒犯了他,使她怀上自己的骨肉,主要是他对战争的厌恶却又身不由已,于是模糊的回忆难以捉摸地在他脑海中闪过,产生了早已消逝的不安心情,但立即出现的甚至不是这种不安,而是某种遥远的,早已消逝的岁月一种记忆的错觉而已。他向往一种和平而充满温情的日子,但现实往往不尽人意,所以在异国他乡的夏日落更加倾心于人间真诚的东西,他好像终日深陷在一种梦想里不能自拔的那种恍惚迷离。在这些日子里,夏日落确信他的精神已离他而去,他的肉体遭到了蜕变,只剩下灵魂在举目无亲的地方游荡时,命里注定他遇到了玛丽娅,这个叫他能暂时激发情感的女人。他思忖着她说变就变的脾气,她勃然大发的怒火。但他能凭自己的记忆去回想那段现在他觉得就如昨天的时光,虽然他一直没有弄懂在目前的环境下,他和玛丽娅这样相处,还有今后如何发展,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完全跳出他已陷入的迷茫情感,他只想着继续,就在他乡留下这段他自认为美好的回忆。
从进驻这个地方以来,夏日落对侵略和被侵略者有了些新的认识,他才知道自己是在干一件卑鄙的勾当,但他又不得不干,自从他和一帮刚成年的伙伴一同被强制充军后,他就失去了人身自由。但他的精神没有失去自由,他在心里非常反感成年人必须接受军事化的管理,去干自己不愿干的事,但他又不能反抗,所以他变得郁郁寡欢,不惹事生非,上级把他这种表现认为是稳重、踏实,于是,他被升任百夫长,弄得他哭笑不得。
平时,他不愿去想军营里的事,自从遇上玛丽娅,他的心思就全在她的身上了。
起初,玛丽娅一家人,谁也不去动夏日落送来的肉食。但有一天,玛丽娅的父亲突然病倒了,她的母亲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