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科场上的比武台上,杨恕持剑,李重霄持枪,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慢慢地,李重霄眼见已落得下风。董西在人群中穿梭,一直盯着那戴斗笠的人。
突然,人群中又飞出一簇牛毛般细针,砸向杨恕。董西忙摘下头上斗笠扔出去.拦住细针。两次出手不中的竹野英雄蓦地回头,眼睛盯住董西。突然他挥一挥袖,周围的人都哎哟哎哟倒地,趁乱竹野英雄又挥一挥衣袖,一把牛毛般细芒向董西面门飞来。董西闪身躲开,一伸手,几枚寒芒向竹野英雄破空飞去!但竹野英雄已如鬼影般倏忽不见。董西怕伤及无辜,忙再飞出几枚铁蒺藜,从后追上寒芒,将它们一一撞落。
而此刻杨恕一把宝剑已逼得李重霄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跌到台下。董西发觉又有几枚细针从一个隐秘角落飞出,直射杨恕后背。董西腾空飞起,挡在杨恕身后。所有细针都刺入董西前胸!董西吃痛倒地。就在同一时刻,杨恕的剑光已将李重霄逼落比武台。李重霄倒在地上,一身尘土,满面沮丧。
杨恕回身赶紧扶起董西,只见她的嘴唇已转为青紫。杨恕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锦囊,董西贪婪地嗅着,舒一口气。杨恕懵懂着,想动手解董西的衣服看看伤口。董西面露难堪之色,用力拉紫衣襟:“不行!不行……你别看,我、我是个女人!”杨恕大惊,董西气力衰竭,头一歪,昏了过去。此刻,台下副主考沮丧地看着跌得浑身是土的李重霄,垂头丧气地宣布:“南华安杨恕赢……”台下人群中,竹野英雄冷冷看着杨恕抱着董西离开。
董西气息微弱地躺在杨恕家的床榻上,杨子恒细心为其挑出身上所中毒针。杨恕探头探脑要走近,杨子恒一转头呵斥,非礼勿视!杨恕只好乖乖站好。杨子恒安慰儿子道:“放心吧,她会没事的,幸亏先用惠王送给你的药囊抑住了毒性,你爹我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驱毒高手。虽然险,但还不碍事。
幸亏董姑娘替你挡了这一劫,小子,若是你中了这许多毒针,光是调理身体也需时日,那武状元自然已成他人囊中之物。”
杨恕自语:“这个董西,真是个傻瓜,替我挡什么毒针嘛。唉……这下我欠了她一条命,待她醒过来,我是不是得向她三拜九叩,跪谢救命之恩?可她是个女孩子,我向她叩头?多没面子……认识她这么久了,居然没看出来她是个女孩子,唉,我可真够笨的!”
京城九千岁府花园内僻静一角,竹野英雄向九千岁深深鞠躬:“九千岁,恕在下之前没有相告……早在武科场开科之前,我便安排了麾下一名忍者高手,易容参加了此次比试。请您不要误会了。在下最初派麾下高手参加武科场之遴选,只是为了命他与中国高手比试一番,以此来较量东瀛功夫与中国功夫的高低优劣。没想到无心插柳,若他能夺了这个武状元,那靖海将军的位子上,岂不就做了咱们的心腹?”九千岁和竹野英雄都笑了,但笑得各有含义。
九千岁回到书斋,脸显得格外凝重,透出一丝狰狞:“想不到那起子倭寇这般狡猾,他们这是要自己夺了咱大明东南的兵权。到时候,他们自己跟自己装模作样打两仗,这东南岂不都成了他们自家地盘?但如今事态已发展到这般田地,只能顺水推舟,看来那起倭奴确实是垂涎上靖海将军的位子了。
他们想一头独大!想得倒美。东南这块宝地,咱家的手必须插进去。洪州是咱家的地盘,没有咱家给他们撑腰,这帮小矮子闹不出大名堂。惠王那边情形如何?”万盛答:“千秋万寿节已过,照例说惠王应该起程回洪州。但听说皇上又让惠王在京城多留一段时日,说是靖海将军遴选一事,皇上想看看惠王的意见。”九千岁要略施小计,让自作聪明的皇帝,对他那个叔王再生猜忌之心。
第二日,九千岁便入宫见皇帝,他挤出笑容说:“皇上,老臣着急忙慌入宫面圣,并非有要紧军国大事,而是为了老臣一桩心事。皇上您是知道的,老臣原本在乡间当个教书先生,家乡遭受蝗灾,堂上有老母要奉养,走投无路才狠下一条心,自阉人宫。蒙先皇器重,老臣在宫里平步青云,觍颜还坐了宫内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子……老臣膝下冷清,收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说起来最贴心的还是我这个女儿,聪明伶俐,百变精灵,虽说脾气大了点儿,却也是知冷知热。老臣对她甚为疼爱,一心想替她找个好婆家。她有个好归宿,过两年给老臣生几个小外孙,那老臣便心满意足了。望皇上您替老臣做王,老臣替女儿相中的人……便是当今惠王的世子。”皇帝一愣,脸色渐渐铁青起来:“你想让朕的堂兄当你的女婿?难道朱辰钧与你家女儿早有私情?”
九千岁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小女八岁那年,蒙皇太后恩准入宫赴赏菊大会,曾与世子有一面之缘。当日世子赠小女一块玉佩,言称倘若有缘,待二人长大必为一对佳偶。小女当时懵懂天真,收下此玉佩,归家来向老臣言讲此事。老臣想那二人两小无猜,便暗暗存了这份联姻的心思。如今,两个孩子都大了,老臣才斗胆,请皇上为他二人指婚。皇上您若不信,请来世子一问便知。”九千岁说罢,毕恭毕敬向皇帝叩拜。皇帝冷冷地瞥了九千岁一眼,唤过一边的如意,去请世子入宫。
朱辰钧进宫后,接过皇帝手中的玉佩,有些吃惊。皇帝坐在案后紧紧观察着朱辰钧的表情。朱辰钧脸上有些窘意,认出此玉佩是多年前他送给李家小姐的。九千岁在一边暗暗松了口气,皇帝露出不悦:“堂兄,叔王在政见上与李公公多有不和,可你们下一代倒是亲密得紧呀。眼见两位爱卿摒弃前嫌,有联姻之意,朕也替你们高兴。那就选个好日子下聘吧。朕还有许多奏折要批阅,你们无事便退下吧。”朱辰钧和九千岁叩拜告退。眼见得两个人出了乾清官,皇帝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将案上奏折尽数扫在地上。
九千岁和朱辰钧由拎灯笼的小太监引着,向官门走去。朱辰钧忍不住开口:一李公公,时隔多年,您为何凭一句孩童戏言,要把事情搞大?你我两家,道不同不相为谋。怎能谈婚论嫁?李公公,明日我会请父王出面奏请皇上,回绝这门亲事。你的好意,辰钧领了,但受不起。告辞!”说完阔步离去。九千岁冷冷看着朱辰钧的背影,却笑了。
董西终于从昏迷中醒来,面前景物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杨恕惊喜的笑容在董西面前逐渐清晰起来。董西挣扎着坐起,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背过身去掀开衣领。董西大叫起来:“谁给我驱毒疗伤包扎的伤口?”杨恕慌乱地解释,是自己的父亲给他包扎的伤口,杨恕一脸狼狈地求饶,这时杨子恒拉着马千秋匆匆走来。马千秋疑惑地上下打量着董西,怎么也不相信她居然是个女子!
谈到来意,马千秋叹一口气:“唉,一言难尽……我辜负了皇上和惠王的一片期望。皇上原本要我去秘密捉拿黄潮升,却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迟了一步,那黄潮升已被九千岁的爪牙灭了口。”董西和杨恕惊讶地看着马千秋,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在京城紫禁城御花园,却快快不乐。谢落樱察觉到皇帝的不悦,小心为他倒茶。皇帝叹道:“朕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惠王父子原本与你父亲一样,是站在朕这一边,反对阉党的。可是落樱你可知道,其实他们早就跟李瑾忠暗通款曲了。我那好堂兄,一直暗恋李瑾忠的女儿李印月,如今两家就要联姻了!表面上水火不容,暗中如胶似漆,他们都一直把朕当傻子蒙骗!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都不值得朕信任!”谢落樱惊讶莫名,与一边的侍女横波交换着怀疑的目光。
谢落樱由横波陪着,从甬道拐弯处走来。看得出,谢落樱心情烦乱。迎面匆匆走来朱辰钧,面色凝重,看到谢落樱,忙行礼。谢落樱还礼,道:“世子,皇上他……有些生你的气,你可知道?殿下满面愁云,若殿下信得过奴家,不妨细说一下这其中缘由,可好?”朱辰钧点一点头,说起多年前的玉佩。
原来九年前,官里开赏菊大会,因为当日先皇不喜欢在御花园看见朱辰钧,便叫太监把他关在一个小黑屋里,一天下来,他哭到声嘶力竭,也没有人来理会。他又饿又冷……这时门开了,一束光亮透进屋内,年幼的朱辰钧睁大了眼睛。粉妆玉琢的李印月穿着一身红衣,在万盛的陪伴下走进来,特意给他送来了糕点。看着幼年的朱辰钧狼吞虎咽地吃着,李印月哧哧地笑。吃完,朱辰钧擦着嘴边的渣滓,解下腰间一块玉佩,塞到李印月手中:“你真好,等我长大了,要娶你为妻,这个送给你当做礼聘之物……”
朱辰钧叹了一口气:“九年前以玉佩相赠,只不过是感念当日的一饭之嗯。而所谓娶妻云云,更是孩童无心之言。却未料到如今李瑾忠居然以此作为根据,在皇上面前要求我与他家联姻,致使皇上疑心于我父子……我已向父王禀告过了,父王会亲自入宫,当着皇上的面回绝这门亲事的。”谢落樱大大松了一口气,侍女横波偷偷笑了。谢落樱瞪了横波一眼,也跟着笑了。
暮色西沉,董西和杨恕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董西看到前方拥挤的人群中竹野英雄的背影闪过。二人马上在街道上发足狂奔,一通追赶:
头戴斗笠的竹野英雄匆匆走到一偏僻胡同,四顾无人便一头钻了进去。
董西和杨恕尾随其后,蹑手蹑脚追过去,二人扒着墙边向胡同内看去。竹野英雄叩开一扇小门,闪电般钻了进去。杨恕性急,想冲进去,被董西一把拉住:“你可别莽撞。他进的就是九千岁府。这地方传说守卫森严,连只飞鸟也进不去。你这样贸然闯入,不是找死吗?全天下谁不知道当今九千岁贪婪,府中聚集无数珍宝,京城内妙手空空门的多位高手都曾入府盗宝,可都落得个空手而归,有的运气差的还被当场捉住,送到东厂诏狱受尽酷刑。这下你该知道,他这府里的守卫是何等严密了吧?幸亏你是跟我在一起,全京城的飞贼加在一起都没有我去过的地方多!这九千岁府里,不多不少,本人也来过不下十次,也不多不少偷了他家几样宝贝……跟我来!”暗无天日的狭窄通道,一点亮光来自董西口中叼着的火煤,二人一前一后在通道内奋力向前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