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府花园僻静一角,几盆鲜花动来动去,终于被拱开了一角……很快,董西和杨恕顶着一头灰土从洞中钻出,董西再将那几个花盆放好,杨恕蹲在灌木中左顾右盼。这时听见有人走来,董西和杨恕纵身一跳,跳到临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两人借树枝遮蔽,大气也不敢喘,向下窥探。不一会儿,九千岁在点头哈腰拎着灯笼的万盛陪同下走了过来,二人边走边低声交谈。九千岁微微叹道:“唉,咱家还一直把他当个心腹,没想到如此经不住历练!自以为拿住了咱家的把柄,便能保住自己一条狗命……哼,这个黄潮升,真是让糊涂脂油蒙了心肠!”二人渐行渐远,树上的董西和杨恕惊讶对视,悄悄跟了过去。
九千岁和万盛在前面走,万盛手中那盏灯笼在夜色中格外显亮。二人走到一座假山旁。万盛伸手摁了几个地方,突然假山挪动起来,露出一个洞穴,万盛殷勤地为九千岁撑着灯笼。二人走了进去。董西和杨恕跟到假山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九千岁的秘密宝藏,也跟着进入假山里。
密室中,墙壁上插着火把,惨叫声和皮鞭抽打声此起彼伏。竹野英雄坐在角落里静静喝茶。密室中央竖立着一个十字形木桩,上面捆绑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头发蓬乱,已惨叫得几乎叫不出来。竹野英雄站起来,缓缓走到那人面前,一伸手揪住那人头发,那人正是黄潮升,脸上布满了惊恐。竹野从腰间抽出一根忍杖问:“黄将军,九千岁让我来问你,那封信你究竟藏在了何处?
认识我这根忍杖吧?这两头包的都是黄铜,用这个敲一下你的命门,敲第一下,你会下肢麻痹,不能行走;敲第二下,你会终生成为废人;敲第三下,你便会只剩下一口气,这口气只能撑住你说一句要紧的话。”
黄潮升气息奄奄:“……竹野先生不要吓唬我了,我不会说的。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我越晚说出那个秘密,我的老婆孩子便逃得越远,九千岁就越不可能找到他们的行踪……”竹野冷不防挥棍打在黄潮升腰间,黄潮升杀猪般大叫:“我说了,只会令你和家人死得更快!”九千岁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吗?可是你不要忘了,在世人眼中,你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九千岁在万盛的陪同下走入密室,火把照耀下,九千岁的面容更加阴森恐怖。他走到火堆前烘手,斜着眼看着黄潮升。
杨恕和董西躲在密室门口从门缝里看去,二人都看到了“死而复生”的黄潮升,两人一惊。九千岁走到黄潮升面前,一脸笑容:“老黄,何必呢?你背着咱家装神弄鬼、三心二意,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你想翻天?你背着万盛,偷偷藏起咱家的亲笔书信?咱家派竹野请你来京城,你瞎疑心什么?怕咱家真派人一刀杀了你?哼,居然敢用咱家的亲笔书信来要挟,黄潮升,你胆子真不小呀!算你机灵,在万盛他们下手之前,先送你老婆和儿子出府逃命。如今已过了这么多天,想必他们已走得远了,你该把咱家那封信的下落透个底了吧?哼!你不要怪咱家无情。明明是你自己行事不周,露了马脚,惠王已在皇上面前告了你一状,皇帝秘密派人前去拿你,就算我不派人去结果你,你以为就能躲过这一关吗?”
黄潮升恨恨地说:“我真蠢,我真他妈地蠢透了!早就应该知道兔死狗烹.却一直利欲熏心、权欲蒙眼,直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九千岁,你今日可以杀了我,实话告诉你吧,你那封信我已交给了心腹之人,一月内我若不能活着与妻小重逢,我那心腹便会将那封信送到当今圣上面前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九千岁暗中通倭的罪行!”九千岁怪笑一声,突现狰狞之色,从身边东厂太监手中拿过佩刀,寒光一闪刀出鞘!
这时密室门突然被撞开,一阵白色烟雾腾地弥漫室内。烟雾中,竹野捂住鼻子,大喊小心迷药!密室内众太监已软软摔倒。竹野捂住自己口鼻,九千岁和万盛也晕过去了。竹野迷糊看到两个身影蹿入,用刀斩断黄潮升身上绳索,背着他,冲出了密室。竹野捂住口鼻,踉跄着向外追出去。
夜色中,杨恕背着昏迷的黄潮升蹿出假山,董西紧随其后。二人疾步前行,假山洞口处,半昏迷状态的竹野英雄也踉跄着冲了出来。竹野四处寻找着,他迷迷糊糊看到夜色中前面奔跑的人影……竹野一甩袖子,嗖!一支短箭直飞出去,杨恕背上的黄潮升啊地叫了一声,箭直插到他背上。董西和杨恕惧是大惊。二人跑到墙边,纵身翻过墙头。一众守卫跑来,纷纷向墙头射箭,但二人的身影已然消失。
杨恕背着黄潮升发足狂奔。背上的黄潮升已气息奄奄,他气息微弱地说着:“我认得你们……你们是惠王的人……兄弟,我活不了啦。趁着我还有口气,听我说……很重要!你们听我说……那夜……九千岁派人想杀我灭口……”
原来几天前的夜晚,洪州城黄潮升宅内,他正和夫人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儿子。突然,房门被一脚踢开,万盛施施然走了进来。黄潮升抬头一看,惊讶道:“万公公,您不是回京城去了吗?”万盛冷冷地说:“哼,有点儿事还没办完。老黄,这些年咱们跟那倭人合作,也分了不少钱,九千岁命你在洪州安置了一处秘密藏宝地,如今他老人家想换个地方,让你把那藏宝地的地图交给我带回去。你不会不答应吧?”黄潮升听了,马上满面堆笑:“万公公说哪里话?那些财宝都是托了九千岁的福才聚集起来的,他老人家如今想换个地方,黄某从命便是。请稍候,我这就去拿地图。”
黄潮升走到内室角落一个木橱前,从里面小心翼翼拿出一卷油纸画轴。又瞄了一眼,木橱内还有一把西洋式火铳,黄潮升拿起枪,突然回身指向万盛:“想抢老子的东西——”话还未说完黄潮升愣住了。在他身后,万盛早就用刀指住了惊恐的黄夫人和儿子。黄潮生面如死灰,万盛得意地笑着:“想跟本公公玩花样?老黄,把这火铳放下,万一走火伤人,事情可就闹大了。”黄潮升沮丧地扔掉手中火铳,双膝跪倒,将油纸画轴托在手上:“万公公,请您饶过黄某一家性命。”万盛接过画轴,展开看了看,满意笑笑,揣入怀中:“老黄,什么饶命不饶命的?言重了。九千岁还要请你们全家去一趟京城,连夜就要上路。给孩子收拾两件衣服,咱这就走吧?”黄潮升满脸冒汗:“是、是……”
突然一跃起身,拦腰抱住万盛,冲黄夫人大喊:“带着儿子快走!”黄夫人仓皇地抱着儿子冲入屋子。黄潮升在屋内大喊:“不要走前门,走后门!不要走大路,走小路!不要走旱路,走水路!坐船,离开这里!记住……不要再回来!”
万盛大怒,却挣不开武将出身的黄潮升。黄潮升在身后哀求道:“万公公,你最好放我老婆儿子走!九千岁那封亲笔书信,我没有烧掉,而是偷偷藏起来了!你若对我家人赶尽杀绝,那信便会送到皇上手中!如果不是我留了一手,今夜全家便都要死在这里了!”万盛阴恻恻地看着窗外:“好吧,我放你老婆儿子,可你得乖乖跟我回去。”黄潮升点头答应了……此时,僻静胡同内,黄潮升躺在漆黑的角落里,已气息奄奄:“……我不行了,你们千万记得,李瑾忠写给我的那封信,被我藏在靖海将军的……兵符里,有了那封信,便可以在皇上面前指证他通倭之罪!切记,切记……扳倒九千岁,替我、替我出气!……”黄潮升背过气去,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董西和杨恕飞速赶到京城惠王府,见到了世子朱辰钧将前因后果细说一遍。朱辰钧沉沉叹了一口气:“这便麻烦了,那兵符如今已交付兵部收管朝中历来规矩,将军殉职或退任后,其兵符由兵部暂时收管,留待交给新一任将军。如果直接进宫去见皇上,皇上为了我和李小姐联姻的事动了怒,无论如何不肯见我父子。这该如何是好?……拿不到兵符,便取不出信件。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他李瑾忠用计令皇上对我父子起疑……唉,误会一时难以消除。”朱辰钧无奈,只得一起去找马千秋。
大酒缸二楼,马千秋、朱辰钧、董西、杨恕四人围坐,所有人都皱着眉头。
杨恕猛醒:“都愁什么?不就是一个靖海将军的兵符吗?有机会,你们别忘了,皇上曾说过,谁拿到今科武状元,谁就是新任靖海将军!这个武状元我也是志在必得!”朱辰钧惊喜地拍了一下马千秋的肩头:“杨兄弟这个办法好!
不管如何艰难,咱们也要助杨兄弟拿到这个武状元!”
九千岁这边正狠狠瞪着万盛。万盛小心翼翼地说:“黄潮升那厮的尸首找着了,就躺在一条僻静胡同里。可是闯入府内将其救走的那两个贼人,踪迹全无。”九千岁谢过竹野英雄,请他去休息。万盛凑到九千岁身边耳语:
‘小姐她在闺房里,摔盆打碗地闹了一晚上了。丫头巧儿说,小姐不愿意嫁给朱辰钧。”
李印月闺房门外,远远传来巨大的噼啪瓷器破碎声。九千岁走到门口,叹了口气,推门而入。李印月举着一个花瓶正往地上摔。丫头巧儿胆怯地不停劝着。李印月看见九千岁走进来,砸得更欢了:“我砸个干净,大家了事!
爹,要是有好的男人娶我,我当然愿意嫁!可是爹……我不喜欢朱辰钧,那个人总是一脸正经,说起话来之乎者也,我跟他吃冰坨拉冰坨,没话!……我就不嫁!”九千岁阴沉着脸:“喜不喜欢轮不到你说,月儿,咱们家与惠王联姻,这事咱家替你做主。巧儿,服侍小姐早些休息。”九千岁自行离去。李印月在屋内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又拿起一个花瓶摔在地上。
摔得一地狼藉,李印月回到书斋,却看到里面灯烛还亮着。她好奇地凑到书斋窗口,看到书斋内烛光下九千岁的身影。九千岁面前,是竹野英雄和另一个灰衣人小池。小池向九千岁鞠躬,九千岁仰天大笑。窗外的李印月十分不解地看着屋内这一幕。
京城杨家院内,杨恕与马千秋一持剑,一舞刀,正斗得欢。哑奴匆匆走来,呀呀比画着。
杨恕和马千秋立即停手,一个骄矜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杨恕和马千秋循声望去,愣住了。亭亭玉立站在门口的,正是娇小姐李印月。她一身男装打扮,冷冷瞪着杨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