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山戒台寺院,杨恕拉着董西,一路没看到熟悉的脸,只偶尔有几个扫地小僧。走人内院,僧舍房门紧闭。忽然,僧舍房门吱呀一响,“铜虎”从房门内走出,哑着嗓子开了口:“是小师弟呀,你不在城内家中待着,来到这里做什么?”杨恕有些奇怪,难道三师兄是着凉了吗,嗓子怎生这般?杨恕将董西强行拉到“铜虎”面前,“铜虎”向董西俯首合十:“阿弥陀佛,请问这位施主,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铜虎”这种客气淡漠的口吻激怒了董西,她奋力挣开了杨恕的手臂:“还叫我施主?好哇,你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对吧?我也能!告诉你,从今往后,我跟你毫不相干!”董西怒气冲冲离去,杨恕一边着急去追董西,一边奇怪“铜虎”的举止口吻。杨恕出院门之前,回头看了“铜虎”背影一眼。只见“铜虎”走回到门口,啪一声,他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杨恕愣了一下,来不及细想,转身向外面追去。
董西一路飞奔下山,一边跑一边用手中树枝抽打着路边野草,杨恕从后面追来,一把拉住董西:“你不觉得有些蹊跷?今日三师兄言行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我在久延山多年,与三师兄朝夕相处,他的一举一动我都非常熟悉。六个师兄里,数三师兄入门后最为恪守出家人的戒律,虽身为武僧,但从不轻易杀生。可刚刚我亲眼看到他伸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你还记不记得,当日谢姑娘曾经说过,是一个易容成世子模样的人从谢府接走了吴飞,之后吴飞便惨死在街上。”董西陷入沉思:“难道……难道是东瀛的易容术?”杨恕点点头:“我们还得想办法,试他们一试。”
暮色四沉,“华安六虎”正坐在院内刷洗马鞍等物,杨恕挎着一个竹篮走进来:“三师兄,白天我那朋友董西冲撞了你,我代她给你赔罪来了。这不,我从山下买了些新出锅的素包子,你闻闻,喷喷香!”“铜虎”看了看杨恕手中的竹篮,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嘴里咀嚼,点点头,“五虎”也都聚拢来,伸手拿包子,塞到嘴里品尝。杨恕注视着“铜虎”,脸上露出莫测的笑容,转身出院。
杨恕跑下山来,董西在山路上正焦急地等待,见到杨恕忙一把将他拉住,杨恕高兴地说:“被我们猜对了!现在寺里的所谓六虎……都是冒牌货。我给他们送了素包子,他们当着我的面便吃,还说好吃,可他们却都没吃出来这包子馅里有葱。葱是五荤。师兄们在外面吃饭,都会非常注意。可他们问都没问,拿起来便吃,连戒律都忘了。还有一桩证据……不过说出来你可别害怕。我六位师兄虽是武僧,但日常也要做功课,诵经念佛,身上常年熏的都是檀香,可那六个,身上有一股隐隐的血腥味道,必是假的无疑。六位师兄还有师父,看来真被人易容假扮了,他们必定是身处危险之中。不过,现在已经有点儿线索了……你看——”杨恕伸出掌心,上面有一颗菩提佛珠,“这是我师父寻常用的东西。刚刚我在寺外柳树林里寻到的,佛珠散落在地上,还有拖曳的痕迹。我们顺着拖曳的痕迹,便可一路找到他们的下落。”
昏暗的山洞内,心湖大师和华安六虎陆续缓缓醒来。心湖大师环顾周围:“这里好像是后山的面壁洞,这洞口是用千斤石门封住的。贼人将我们软禁在这里,便是不想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身在哪里。将我们关在这里的人可能是倭寇,也可能是倭寇背后的九千岁李瑾忠。不管是谁动的手,他们的目的很清楚:要把我们关在这里,直到婚礼大典结束。如果大典上出现刀光剑影,致使皇帝的安全出了任何问题,到时候天下人都会认定,是南华安僧人所为!我们不能等了,必须自救。来,集中精神,运行气血,将全身力气集中在掌心,你我师徒合力,将这千斤石门推开!”众虎群情激奋。
杨恕和董西顺着痕迹来到后山面壁洞附近,俯身在草丛中,看见洞口两侧站着手持兵刃的黑衣人。杨恕闪电般跃到洞口,伸手如电,将那两黑衣人点穴,两人应声倒下。杨恕和董西仔细查看洞口,发现被一块巨石门封住,推了两下,没推动。忽然从洞内传来隐约的声音:“小师弟,是你吗?师父他老人家安然无恙!你且躲开,我们要合力推开这千斤石门。”“轰隆”一声,石门被缓缓推倒,心湖大师和六虎从洞中走出。铜虎看到董西,心情激动,董西板着脸,故意不去理铜虎:“心湖大师,咱们快去寺里,揭穿那些假货的嘴脸!”
心湖大师等人匆匆走到院内,正在收拾僧舍、打扫院落的小僧们看到他们,有些吃惊:“阿弥陀佛,大师您如何去而复返?半个时辰之前,您不是带着六位高徒进城去了吗?”
京城九千岁府花园内,穿着巧儿丫鬟服色的李印月蹲在花园内,将笼子里养的大小猫狗、兔子全部放出来,无不伤感地说:“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家,你们也都离开吧!去外面,天地广阔,江湖高远。”说完站起身来,怅然地看着花园,转身离开。
李印月去了京城大酒缸,她一副男装打扮,挎着个小包袱,大模大样地坐着,叮嘱店小二上菜:“先点这么多,快些上菜,我饿了。对了,不要放别的客人上来,这一层我包了。”店小二腾腾走下楼梯,对一楼柜台后的邹鼎说:“掌柜的,那姑娘是不是九千岁府里的小姐?可明日她应该就要当新娘了呀,怎么跑这儿来了?”就在此时,杨恕、心湖大师等人匆匆进了店里,面容沉重:“掌柜的,我们是来避难的。街上突然封街,全都是东厂的人,我们无处可去了。”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关门上板,掌柜的举着油灯上楼,前面带路。杨恕等人跟着邹鼎来到二楼,却看到了正在大吃大喝的李印月。杨恕一愣,马上上前将李印月双手拿住,让她动弹不得:“对不住了,既然你撞上了我们,只得跟我们一道藏了!”李印月想喊,董西手脚麻利地撕了块衣襟塞到李印月嘴里,并点了她的穴道,李印月昏了过去:“我点了这丫头的睡穴,这样她便什么秘密也听不到了。各位,这位大酒缸的掌柜邹鼎,其实是我的大师兄。我们同为天下第一帮盐帮的弟子,你们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心湖大师说道:“阿弥陀佛。邹大侠,老衲和几位徒弟身不由己,被卷人了一场朝廷阴谋,如今当务之急,要设法向惠王和皇上报信示警……”
夜色中,众路人面色惊慌地被东厂众太监挨个检查。庞庆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跪在马前地上报信的两个黑衣人:“哼,你们这两个奴才,居然大意放走了要犯,该死!”庞庆手中一对三棱刺飞出,插到还在磕头求饶的黑衣人胸前。庞庆面色阴冷道:“把京城所有街道都给我封了!一个闲人都不要放过,挨家挨户给我搜?”
朱辰钧这边已收到信鸽传来的好消息,他满面欣喜地告诉惠王:“太好了!父王,谢大人和马兄弟已将漠北大军调来,大军此刻便在城外驻扎。”
谢天顺和马千秋在内宅对坐小酌,也在百感交集:“明日婚礼大典上,必有一场混战,千秋,你要穿上护身铠甲。不知道明日婚礼大典上一决,究竟谁赢谁败?你看,你我刚刚回府,街上便被东厂的人整个封住了。不知道李瑾忠这个老狐狸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暗地里在搞什么鬼?”窗外隐秘一角,横波那对眼睛在悄悄地窥探着房内。
九千岁府花园内,万盛挑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九千岁:“爷,您放心,都稳稳妥妥的,庞庆已经带人把京城所有街道都封啦,正挨家挨户地搜,就算他们能躲过今天,到了明天,他们也难以进入皇城,不会坏咱们的大事!”
“嗯,最好不要坏事……告诉你小子,咱家现在可是把自己的脑袋、你们的脑袋,还有全族人的脑袋,都赌在明日这一场婚礼上头喽!”九千岁和万盛走进闺房,“看看,这丫头性子有多烈,把这些嫁妆都弄了个乱七八糟。月儿,月儿!”闺房内静悄悄的,九千岁和万盛四处寻找,只听得闺房内传来呜呜的声音,走入里间一看,发现一个身穿大红嫁衣、头蒙盖头的女子被绳子捆绑着坐在椅子上。九千岁急步上前,一把拉下红盖头,发现那女子是巧儿,万盛掏出巧儿嘴里塞着的布团,巧儿辩解道:“小姐……小姐把我绑在这里,换上我的衣裳,跑啦!”
九千岁想了想说:“明日那个日子口儿,让月儿躲一躲也好。咱家连霄儿都早早地打发他出了京城。就是怕万一明日有所不妥,咱家的儿子还能逃出生天。唉,先不急着找小姐。给她松绑。巧儿,记住了,明日你就穿上这大红嫁衣,蒙上红盖头,替小姐出阁,走这一遭!”
清晨,京城谢府内宅,谢天顺身着威严官服,谢落樱一身盛装,款款走来,侍女横波跟在其后。谢天顺对女儿说:“落樱,今天这场婚礼,必然不是吉利祥和的所在,会生突变,为安全计,你和横波都不要去了。唉……这些天为父也琢磨出来了。你之所以让杨恕去考武状元,根本就是给他出难题。在你心里,不情愿嫁给杨恕,你是看上了世子,对不对?”谢落樱羞涩地看向横波,谢天顺劝道:“你不要怪罪横波。你心里喜欢世子,为何不早跟为父说?不过落樱,世子身在高位,惠王一族多年来遭受皇帝忌惮,嫁给他不一定会有幸福。”
晨光中的京城街道上,寂静庄严,巍峨仪仗环绕皇城街道,南北华安众僧身着华丽袈裟,随仪仗缓行。仪仗中宫女们将花瓣纷纷撒向半空,祥和的钟声响起。盛装的皇帝和皇太后端坐于龙凤辇上,众宫女太监排列整齐,向前缓行。
庞庆跑来向九千岁汇报:“皇上和皇太后已经出宫了。现在外城门口都挤满了要进内城看热闹的百姓,小的担心,若是还不放行,会闹出乱子。”九千岁叹了口气:“婚事定在辰时开始,那你便让他们在卯时三刻开门放行吧。”
大酒缸二楼,邹鼎对众人心急地说:“东厂的人把外城到内城的门封了一夜,我这大酒缸地处外城,连内城都进不去,更不要提见惠王了。不过,我听守门的兵士们说,他们上头的命令是卯时三刻撤岗。”众人便决定趁此机会进城。到了卯时三刻,乔装的杨恕等人,赶着一辆牛车也混在人群中。六虎跟在车旁,车内坐着董西和心湖大师。守城士兵终于将城门打开,众百姓欢呼,议论着“这下能看到王爷儿子大婚喽”,拥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