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之夜,朱辰钧果然登门拜访,谢落樱暗自欢喜,亲自为朱辰钧取来碗筷。众人举杯,朱辰钧说:“今日我来,不为别的,而是要专程感谢落樱姑娘的照顾。前日我大病一场,多亏落樱姑娘悉心照料,才得以迅速痊愈。谢世伯,今日辰钧有一事相求。我想同落樱成亲。”此话一出,大家都不做声了。杨恕看到落樱脸上的羞怯,心里很不是滋味。谢天顺未置可否:“惠王突然提亲,老夫一时没有准备,我就这一个独女,此乃终身大事,等我与小女商量之后,再作答复如何?”众人各怀所思,杨恕掩盖不住内心的落寞之情。回到房间里,杨恕在床边席地而坐,失落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董西推门而入,看到他这样子,想去抢他的酒杯,杨恕兀自说着:“她是我此生唯一想娶的人,没有人可以替代……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没人对我笑,后来我下山了,有个姑娘对我笑,她笑得那么好看,就像……就像我母亲一样,在梦里我见过无数回……可是,我还是只能一个人走,我爹也死了,我就走啊走啊走啊……我走过山的时候山不说话,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我骑着马,背着剑,马蹄一步一步嚼滴嚼滴,却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杨恕继续喝酒,董西强忍着眼中的泪水,问道:“那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
“你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来,好兄弟,陪我喝。”杨恕歪头靠在床边,呓语连绵,董西推开杨恕的手,拂袖离开。这时,突然间一名黑衣刺客破窗而人,二话不说便向杨恕袭来……董西好像听见什么声音,她担忧地折回。刺客的剑尖直抵杨恕咽喉。杨恕毫无戒备,醉眼蒙咙,口中仍旧呓语连绵:“爹,你在哪儿呢?你告诉我该怎么办,爹,你在哪儿,你别扔下我不管啊!”刺客手中的剑颤抖了。董西推门进来,刺客惊慌之下一剑刺偏,刺到杨恕肩膀。杨恕惊醒,董西抓起一把椅子就朝刺客扔过去。刺客闪身而过,飞身跃起从窗户逃离。
此刺客正是李印月,她踉跄着跑到空无一人的海边,一把扯下脸上的黑纱,泪水夺眶而出:“父亲,大哥……本来我可以替你们报仇的,可为什么我事到临头却会突然下不了手?”她从怀中摸出一只玉佩,呆呆望着,想起往事,“我明明知道是他毁了我所拥有的一切,我恨他,也恨所有的人,可我却还是爱他,他和我一样,都是没了父亲的孩子……只有心里的这点残存的爱让我觉得自己还像个人……原来,活着真的可以比死了更痛苦。”李印月双肩颤抖,伤心地哭泣。不远处,一个人影慢慢走过来。李印月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立即挥剑相向,却发现是一脸平静的竹野英雄。
竹野英雄嘲弄道:“李小姐如此悲伤,叫人好生怜悯,你说那杨恕怎么就不明白你这一番百转千回、爱恨纠结的深情呢?我对你倾注了多少心血,几次三番地救你,给你权力、为你疗伤、让你闭关修炼,可是你竟然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对你太失望了,但我还要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咱们一直在寻找的那批宝藏很可能是被黄潮升动了手脚,挪了地方,我手下的人正在追查,要不了多久就会见分晓,到时候……”
李印月心烦意乱地说:“这些都已经与我无关,我不会再为报仇,更别说什么金银财宝而被你利用了。”竹野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开,李印月呆呆地望着大海。就在这时,几名黑衣忍者忽然冲出,从背后突袭李印月。她反击不及被忍者暗器击中,瘫倒在海滩上,几个忍者狞笑着将她奸污。歇斯底里的哭叫声和惨无人道的狞笑声交杂回荡在空旷的海滩,迷离恍惚之间,李印月看见竹野英雄正远远地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她昏死过去。
许久,李印月从昏迷中醒来,看到自己衣衫褴楼,欲哭无泪。这时竹野英雄进入帐中,李印月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向竹野扑过去,要和他拼命,却被竹野轻易制服,反剪摁到床上:“你现在很虚弱,我劝你不要乱来。剧毒已经侵入你的五脏六腑,一旦停止练功,失去扶桑花的供给,你就会全身溃烂,但却不会马上死去,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只能继续苦练扶桑忍术!”李印月一声苦笑,却全身抽搐起来。竹野从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李印月吃下才渐渐平复,竹野告诉她说这是扶桑花做成的药丸,听话,她才能定期得到。李印月呆在床上,眼神由哀伤而愤怒而至麻木。
不一会儿,李印月面无表情地走出营帐,在竹野面前跪下。竹野满意地点点头:“李印月,从今往后,你便是忍者小池的徒弟了,你要苦练杀人技法,还要继续当你的天香圣母,随时听命!”经受了竹野英雄连番的蛊惑与残害,此时的李印月已万念俱灰,她明白,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在毒药的控制下,李印月丧失了人性,泯灭了心中残存的善念和爱意,她被单纯的仇恨深深蒙蔽了双眼,从此身心彻底屈服于竹野英雄……
自朱辰钧提亲后,谢天顺找女儿谈话:“女儿啊,惠王提亲一事,爹想听听你的态度。惠王这个人城府太深,我有点琢磨不透啊。他忽然转变态度向我提亲,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为父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哪。”谢天顺轻叹一声。
夜深人静,朱辰钧仍在书房里批阅公文,忽然有一声琐碎的瓷器碰撞声。朱辰钧回头,却是端着一碗汤面的谢落樱。汤是清香扑鼻的鸡汤,雪白的面丝上撒了一点葱花,还有一碟切好的鸡丝,两碟凉菜。虽然朴素,但足见谢落樱的用心。朱辰钧搁下笔,起身走近谢落樱,握着谢落樱的手,希望她今晚留下,谢落樱本想离开,可是朱辰钧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谢落樱的小手,谢落樱挣脱不得,朱辰钧深深一吻,吻得谢落樱失掉了所有的心防。
一夜缠绵,清晨,谢落樱悠悠醒来,却已经是天光大亮,谢落樱第一反应是抓住了被角,向床外看去。只见朱辰钧穿着内衣,正在沏茶。朱辰钧见谢落樱醒了,端着茶杯就走了过来。朱辰钧的举动好似毫无男女之防,谢落樱脸色绯红,而朱辰钧则是十拿九稳的淡定:“落樱,从今天起,我们就不分彼此了。你爹那里,我已经派人送去正式提亲的聘礼了。你放心,事已至此,你爹也不会罔顾你的幸福的。”谢落樱看着朱辰钧,点了点头。
洪州军营内,谢天顺和杨恕等人正在议事:今日倭寇联合天香教众在沿海起事,烧杀抢掠了一整日!他们的策略就是把天香教的众多教徒利用起来,和退人海岛的倭寇残部里外呼应,打一次换一个地方,反倒让大军无处下手!要治本必须先剿灭天香邪教!九千岁的女儿李印月已经被倭寇扶植成为天香圣母。二人查看地形图,忽然有传令兵在帐外大喊:“将军,刚才惠王殿下派人去您府上送聘礼了,这是他的手信,说要亲手交给您!”谢天顺接过朱辰钧的信,打开匆匆一阅,脸色大变。谢天顺啪地合上信件,大声吩咐外面的侍卫把谢落樱带到军营里来。传令兵一会儿就回来了,报告说谢落樱去了惠王府,昨夜未归,谢天顺心情烦闷,伸手撕掉了朱辰钧的信件,转头看了看杨恕:“朱辰钧这小子……他这是逼我做他丈人啊!哼,老夫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品行不端之人的!”
杨恕虽然心里有了七八分计较,但是亲自听谢天顺说出来,还是惊得张·大了嘴:“义父,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事已至此,义父又何必棒打鸳鸯?落樱姑娘对惠王早已芳心暗许,一往情深,如今惠王上门提亲,我想正是落樱姑娘求之不得的事。为了落樱姑娘的幸福,还请义父三思而后行!”谢天顺长叹一声,在椅子里坐下:“要是这些后生都像你这般忠厚淳朴,我也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几日后,惠王府门前张灯结彩,管家正指挥佣人们挂起灯笼。杨恕在帐中高卧,眼里心里全是谢落樱。董西掀开门帘,闯了进来,径直踢了杨恕一脚。杨恕不想说话,自己翻了个身,背朝着董西。董西一把掀开了杨恕的被子。杨恕颇有些恼怒,坐起身来:“董西,我很认真地再跟你说一遍,我早就知道落樱姑娘心有所属,我对她的感情,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更是从没因为感情用事而干扰了抗倭大计!……我跟师父说过了,待东南倭寇荡平,我就去京城请辞,正式落发为僧,随他老人家青灯古佛、终老一生。”
听说杨恕要出家,董西有点急了:“你要出家,那可不行,我怎么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谢姑娘,可是我也知道我……我喜欢的人是你,杨恕!”杨恕微微一愣,二人就那么沉默了半晌。董西憋着憋着还是落下泪来,“我明白,你喜欢我,因为我是个不错的人,但你爱她,哪怕她是个错的人。呆瓜,你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我们一起被你师父关在华安寺后院的黑屋里,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可你那时还不知道我是女孩……你知道这世上拼了命都没法拉回来的是什么吗?是走向某人的那颗心。知道比它更加不受控制的是什么吗?是走向某个人,却不肯回来的那颗心。今天我有勇气说出这些话,是马千秋鼓励我的,现在我说出来了,我好高兴。呆瓜,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忘记谢落樱!我相信总有那一天。”说完董西出门去了。杨恕翻身向内,眼神黯淡,自言自语道:等我成了有道高僧,我就会忘记所有的人,所有的苦……
董西一人忧愁地走在小路上,手里的树枝不时抽打着道边荒草。呆呆地望着远处的田里正在锄地的农民,心想:人世间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像开荒一样,挖一个坑,就立一个桩,所有的坑都有它的那根桩,所有的桩也能找到它的那个坑,没有失望,没有失败,没有遗憾,永不落空。唉……
李印月盘膝而坐,头顶的瘴气缓缓收回体内,一看便知是在修习邪门内功。竹野英雄慢慢走近:“小池说得不错,你果然是天生适合修习忍术的体质。我看不消一年,你就会青出于蓝了。我现在有个最新的计划,要想办法让谢天顺和皇帝离心离德。你们中国人最善于钩心斗角,谢天顺在朝中也有不少敌人。而且,大将领兵在外,很容易使皇帝抱有成见和怀疑,我们只要利用这一点……”竹野英雄的声音变得细不可闻,李印月侧耳倾听,嘴角微微泛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