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姬眸底泛着彻骨的冷光,指尖却依旧怯生生的拉扯住他,仿佛生怕他一怒之下闯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祸事来。
但,这厢戏还没作完,房里头又是一连串的猛料——
“不行!这些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最是没脸没皮!指不定为了荣华富贵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还须得发卖出去才好,越远越好……”
之后的话,想也是不堪入耳。
夏侯潺的反应却是前所未有的狰狞。除了面色铁青以外,几乎到了咬牙切齿、斯文扫地的程度。
发卖……发卖!!!
这两个字大约是他最不堪提起的隐痛。
如果说妹妹的死在夏侯潺心头种下了心结,从而导致十数年来母子间无法跨越的隔阂。那么,此刻这一番恶毒而直白的言论更是烈火烹油,越燃越炽!
他心头一时如同翻江倒海!
这目下无尘的世家少年,一定从来没想过!
他的母亲的真面目竟能丑陋到如斯地步!
苒姬心下冷笑连连,却要故作劝阻,她甚至张开了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身,口中间或啜泣,像是无法成言。
其实她很清楚,面前少年与其母施仲秋之间的嫌隙,说到底并非是兄妹感情如何深厚,也非夏侯潺本性多么良善,以至悔不当初。
这公子哥素来自命清高、眼底不揉沙,那年少时候的一时胆怯与隐瞒,恐怕每每回想起已成了他周身高华之中唯一的污点。那是属于夏侯家嫡子的骄傲。
因此才能如此锥心刺骨,如此的不堪提及。
而现下听到施仲秋这一番言辞,显然已把这污点无限放大,恍如平地掀起惊天巨浪,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以及那污浊不堪、有伤体面的、令人厌憎的母亲!
苒姬恰到好处的放了手,眼睁睁看着身旁人旋风一般冲入了室内。
而后,是一阵猛烈的器皿碎裂声、桌椅轰塌声,以及那母子之间的字字诛心、针锋相对!
比她想的……更激烈。
然而,她静静抱臂立在门旁,心下却没有预期中那么酣畅淋漓。只觉胸臆中仿佛积了一层陈年的灰,随着那室内骇人的动静,忽的被惊起,转而渐渐散入风中……
可为什么还是无法释然?
是做的不够么!
夏侯潺出来的时候,已近晌午。房门“吱嘎”一声,惊碎了苒姬心头难得的宁静。
他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步履都有些浮。
可能类似信仰倒塌,旧伤溃烂吧,这少年像是病入膏肓,茫茫然的自去了。背影在这盛夏季节里竟有些萧瑟。
苒姬靠在门旁又默默的、面无表情的枯立了半晌。
直到室内如单曲循环一般,再一次传来“施仲秋”的窃窃叮咛——
“做的干净一点儿。记得寻些查不出底细的,越粗陋肮脏越好,诸如流民乞丐什么的。这女人嘛,一旦失了清白也就再没面目纠缠下去,更何况还是失身给了一群乞丐呢……”
“嗤!”的一记讽笑。
白日里纯洁无瑕的弱质女子一个转身,如鬼魅一般,再次闪入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