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老芽购置了新的鞋油,洗好鞋刷,随后带上一干东西,来到这城中中心的广场。按照刘大栓所说,在广场边寻个可以遮阳的地方,等客人来擦鞋,老芽把摊子立在一棵高高凸起地面的大树下,这样既有高度,容易让人看见,又能边乘着凉。
刚开始摆摊,老芽心中满是紧张,坐在小椅子上,又站起身来,在树下来回踱步。他害怕,自己的摊子招不来客人。
就这番等着,大致半个时辰过去,突然有一人往大树这边走来。老杨远远望见,不敢恍惚,早早坐在小椅子上等着。
待那人走近,张口便问他:“擦鞋的,擦回鞋多少钱?”
“五…五毛钱。”老芽有点心虚,只怕那人觉得贵了,转头便走。可谁知那人却岔开腿,大摇大摆的坐下,伸出两只脚,放到面前的脚垫上。
“别磨叽了,擦吧!”
“哦。”老芽答应一声。但看那双鞋,那是双布满灰泥的黑色皮鞋,鞋前尤为肮脏,鞋后露出一双白色的袜子,也是脏的斑斑点点。
老芽拿出毛巾湿了水,一点一点的先把皮鞋擦干净,这鞋又脏,一双鞋一来便擦了二十多分钟,才全部擦干净。随后,老芽又拿干布把鞋重新擦一遍,把湿了水的地方重新擦干。最后,才挤出崭新的鞋油在鞋上,拿上刷子,稍微沾点水擦了起来。足足擦了十几分钟,只把那些擦的锃亮,这才停下来,擦了一把汗。
抬头一看,那人却不知何来了一张报纸,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忽觉没声了,移开报纸一望,见自己的鞋擦得甚是漂亮,心中大喜。摸出钱包拿出五毛钱给老芽,再把报纸折好放入口袋,这才略微得意的离去。
老芽站在原处,握着手里的五毛钱,心中说不出的开心。
此后,老芽生意做的有点开了,每天大概能擦个二十来人,一天能赚上十来块钱。老芽很勤劳,一整天手都忙个不停,手上一闻满是鞋油味。
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老芽的情绪也是越来越激动。之后一段时间里,老芽的口袋中往往塞满了毛票,仿佛是塞着自信,感觉到自己的口袋略微鼓起,就连与客人交谈,他的声音都能响亮的多。
老芽不像那种乡下来的老实人,只知道一点一点的混,不知何为进取。他虽然忠厚,但是在赚钱这回事儿上,可不老实。还没过几天,他便抬价,从最起初的五毛钱抬到六毛,又过些日子,价钱改成了八毛,一段时间以后,他的摊就收费一块了。
每天来擦鞋的人似乎还是那么多,丝毫没有受到价钱的变化而变动,不觉得一天里客人有多,也不觉得一天里客人有少。可是对老芽来说,可就不一样了,他擦着一天的鞋,却拿着以前赚来双倍的钱。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老顾疑问,他这摊子怎么涨了价钱,不过还是照着付给了他钱。
有一天,老芽正坐在树下乘着凉,这个时段也都没什么客人,忽然有人喊了一句:“喂,擦皮鞋的。”
老芽回头一看,只见一人衣衫破陋,脸上灰黑灰黑的,站在树下,大约也就二十出头的岁数。头发很长,乱丛丛披在头上,依稀辨出是个男的。
那人手中还握着一个破碗,碗中空无一物,看来也就是个要饭的。从各个角度来看,这要饭的都给人一种无比颓唐的感觉。
“什么事?”老芽问他。
那乞丐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放,坐在老杨的旁边处说:“江湖救急,借兄弟点钱用用。”
老芽心里有点紧张,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人又说:“哎呀,你莫要小气,我又不是不会还给你,借我一些饭钱而已……”
老芽拗不过,最后还是拿出口袋中的毛票,数了三张借给了这乞丐。
之后,他就认识了这乞丐。这乞丐名叫二皮,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好吃懒做,整日游手好闲。
二皮没有固定的住处,这里歇上一宿,那里歇上一宿,每天都绕着城里的各条街打转,沿街乞讨。他手脚皆好,又正值壮年,却游手好闲,人人见而生厌,一天下来岂能讨出分文来,自然每天都是吃上顿没下顿的。
他不喜争,不喜抢,不喜动,只喜在这墙角树底处坐着躺着,仰天大睡。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附近街道是出了名的不受欢迎的主。
由而,他每天转来转去,碗中还是空空,这天已经一天多没吃任何东西了,饥饿的感觉催得他发狂,却让他看见树底下有一人,走近才明白这人是擦皮鞋的。虽然说是借钱,日后便还,但是对他来说,这日后便是无限往后延长的。
老芽平日里较为忠厚,自己来这城中也是孤零零的,日子过的下去可却十分艰难。乞丐二皮欠着的钱,老芽深记在心,可是平日里就他一人在这守着摊,其实心中早有枯燥,每天只面临一个又一个脏了鞋的客人,有人作伴,能排解这等孤独寂寞。
而如此一来,二皮欠下的钱便再难开口,每欲说起,生怕二皮听后与他再无来往,他在这城中无一人可识,又像是原先那般害怕胆怯。于是只能憋在心里,不一直说吃亏是种福吗?他这是福。
二皮后几日里闲来无事,便躺在那棵大树下,旁边老芽招呼着人来擦鞋,他则把破衣服往脸上一扣,昏头大睡。
老芽每日在旁忙得不亦乐乎,旁边二皮却打着盹儿犯困,他虽不表露,可是心中说不出的羡慕,还有那每日坐好车、穿好衣的先生、太太们,每次望见,心中说不出的羡慕。瞧瞧那么些人,住的名贵,穿的名贵,玩的也名贵,哪会似他这般穷酸,每日几时起床,一大早赶来摆摊。他这算什么,人家那才叫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