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铁林和马经夫背对背地躺在一张双人床上睡觉。
月光下,侯铁林微微睁开一只眼睛侧耳倾听马经夫的动静,马经夫则躺在那儿回忆着闻丽。
算了,既然承诺和以前所有的朋友都永远断绝来往,作为儿子对父亲的承诺,作为一个男人对另外一个男人的承诺我能失信吗?闻丽,别了,祝愿你能获得真正的幸福。闻丽,永别了,忘掉我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吧!转念间马经夫由心底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
另有图谋的侯铁林急坏了,因为他要做的事必须得马经夫熟睡后才能下手。
侯铁林突然有泡尿却不敢起身下地,他怕把马经夫惊醒会前功尽弃。侯铁林一着急嗓子眼儿痒起来,他刚要咳嗽马上用手捂住嘴巴暗自庆幸自己的反应快。其实,在侯铁林捂住嘴巴的瞬间还是有一丝声音漏了出去。
嗯?这是什么声音?噢——好像是铁林要咳嗽又止住了的声音。这样憋着该多难受哇?不对,百分之百有问题。这家伙要在我睡熟后干什么呢?好,既然盼望我睡我就睡给你看。马经夫思索着闭上眼睛发出打鼾声。
谢天谢地,这小子总算是睡着了。侯铁林松了口气。咦——尿怎么没了?嗯,这样更好,免得下地开门万一惊醒他,不过,还得试试他究竟睡没睡实。想到这儿侯铁林起身轻声呼唤道:“小夫,你睡着没有?”
侯铁林听到匀称的酣睡声后爬到床尾将马经夫压脚的棉裤拎到手里,当他在裤角缝里摸到一卷钱时不禁一阵窃喜。侯铁林拆开裤腿角的线把钱捏在手里又把裤子放回原处准备睡觉,他刚一回头就张大嘴巴僵在那儿。
月光下,马经夫坐在床头瞪大眼睛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侯铁林。
“我、我跟你闹着玩呢!小夫,我一听呼噜声就知道你是在装睡,我是故意吓唬你呢!”侯铁林尴尬地辩解着。
马经夫阴沉着脸默默地把手伸向侯铁林。
侯铁林以为马经夫要动手,因而十分紧张地问:“你、你想干啥?”
马经夫仍然一言不发,把目光从侯铁林的脸上移到他捏着钱的手上。
侯铁林顺着马经夫的视线一看才想起手中的钱,他连忙把钱递给马经夫,讪讪地说:“给你。这么严肃干啥,不就是开个玩笑嘛!睡觉,睡觉,让你发现了算我倒霉。”侯铁林自找台阶地说完重新躺下。
马经夫依然坐在那儿默默地思索着。
“你不睡我可睡了。哼!我知道你心里想啥呢!明天你愿意跟谁说就跟谁说,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事儿。”说罢侯铁林虚张声势地奸笑起来。
……
马经夫做饭的手艺是越来越精,即便是粗茶淡饭也让他做得有滋有味儿。
今天中午做的是二米饭、土豆辣椒酱,饭菜还没等出锅已是香味扑鼻,马经夫沾沾自喜地守在锅台前等待烧完最后一把柴禾。
侯峰夫妇和其他回来午休的家人都聚在里屋边闲聊边等候吃饭。
自从对王芳芳一见倾心后,侯铁林便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对方,通过几个月的努力他已初步赢得意中人的好感。
昨天得知王芳芳今天过生日,侯铁林觉得进一步猎取意中人芳心的机会来了,他打算买一块手表作为生日礼物献给对方。主意倒是不错,可让侯铁林犯愁的是手里没钱,向别人借钱给女朋友买手表没法开口,何况所有能借钱的地方早就借过并且大都至今未还,想来想去只好又把主意打在马经夫身上。
可是先后五六次软硬兼施,马经夫身上的钱已经被自己挤榨得所剩无几,仅有的那几个过河钱恐怕如何花言巧语也无济于事。
侯铁林前思后想,觉得除非晚间趁马经夫熟睡后下手偷之外无路可走,因而才上演了昨晚那一幕。然而,令侯铁林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以为得手之际却被马经夫抓了个正着。
今早起来侯铁林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打开平时锁得紧紧的皮箱,他把母亲两年前丢失并为之得了一场大病的那枚金戒指取出来四处去寻找买主。侯铁林先后跑了好几个熟人家又向一些前来理疗的患者兜售也没能卖得出去,无奈之下只好回家来找马经夫。侯铁林决定宁肯伤了兄弟间的感情也要从马经夫的手里把钱抠出来。
马经夫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侯铁林便又转过身去继续注视饭锅。
侯铁林对着马经夫的背影搭讪道:“小夫,你还在生我的气呀?”
侯铁林见马经夫没搭腔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不是有点儿特殊事儿嘛,要不然我怎么也不能那样做呀!小夫,算我错了还不行嘛!”
马经夫掀起锅盖淡淡地说:“既然知道错了就往里屋端饭吧。”
“我端,我端。”说完侯铁林先往里屋溜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才嬉皮笑脸地说:“小夫,我想给你下个跪,你看是在这儿还是回我屋跪去?”
马经夫被吓了一跳,有些生气地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想坑谁害谁咋的?铁林,昨晚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说着把盛好的饭递给侯铁林。
侯铁林见马经夫错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昨晚的事儿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对谁说都无所谓,反正在他们眼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小夫,我要给你下跪是有别的事儿求你。小夫,我现在摊事儿啦!”
马经夫不冷不热地说:“自己的梦自己圆,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没有能力帮助任何人。”
侯铁林奸笑道:“我知道你这个人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看到别人有难你肯定会拔刀相助。小夫,我敢说你绝对不会看着我的热闹。”
“你少给我灌米汤,还是赶快往里屋端饭吧!”
侯铁林讪讪地说:“小夫,我真出事儿啦!这不是嘛,前些天我和朋友们打过几次麻将,没想到让别人给检举了。昨天公安局把我们几个全找去了,正赶上办案的人过去在你二姨父手下干过才算是对我网开一面。那几个朋友每人罚了五百块钱,只罚我一百,如果今晚下班以前不把钱交到公安局去就会改为劳动教养,真那样我这辈子就算完了。小夫,无论如何你也得救救我,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小夫,要不然我还是给你下个跪吧!”
真没看出侯铁林会如此卑鄙,不但鬼话连篇而且为了几个臭钱连做人的尊严都可以不要。唉——摊上这么个亲戚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想到这儿马经夫异常冷淡地说:“普通人一个月工资才四五十块,因为打麻将哪有罚五百块钱的道理?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有这事儿你也不是不挣钱,何况你家又在这儿,你到哪儿还不能借点儿钱?铁林,你就不用再废话了,不用说跪下你就是趴下我也没钱,我看你还是自爱一点吧!”
侯铁林恼羞成怒地伸手指着马经夫威胁道:“马经夫,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个钱你到底给不给?哼哼,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马经夫冷笑道:“后悔?长这么大我还真不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侯铁林,说起来在你家这段日子里我也算是没白待,你使我体会到几句成语的真正含义。我在你身上领会到什么叫趁火打劫,什么叫厚颜无耻,什么叫……算了,犯不上和你这种人废话。侯铁林,有什么手段你就使吧!”
“啪!”气急败坏的侯铁林把手上的饭碗狠狠地摔在水泥地上,里屋等着吃饭的侯家人听到饭碗的爆裂声纷纷起身探头探脑地往厨房里张望。
侯铁林见状装腔作势地说道:“小夫,有话说话你摔碗干啥?哼——就你这种情况除了你二姨夫还有谁能收留你?你咋恩将仇报呢?!”
马经夫嘴角噙着冷笑蔑视地打量着侯铁林……
……
马经夫一怒之下打算抬腿就走,时逢八十九岁高龄的姥姥病重需要护理马经夫便自告奋勇地承担起照顾老人的责任。
直到一九七五年秋天老人家去世,马经夫才在父亲的安排下离开盘县前往黑龙江投奔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