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九七三年八月二日。设在阳平的“全国中学生运动会”排球赛区正式拉开帷幕,为满足赛事需要全市各中学的室内体育馆一律被临时征用。阳平队与河北队的比赛被安排在阳平三中室内体育馆举行,这种巧合令马经夫感慨万千。这天夜里马经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次日。阳平队与河北队开始赛前热身。三中体育馆里来了一些观看比赛的师生但远没预期的那么多,除一两个看着面熟的师生外马经夫没看见一个同班同学。难道是老孟不让同学们来?对,肯定是这么回事儿。哼,这个瞎老孟是有意跟我过不去。马经夫越寻思越是生气。
10号好像精力不集中?不行,马上叫停。高教练果断地叫了暂停……
马经夫回到场上像以往那样精神振奋地鼓动着同伴,受到感染的队员们也都活跃起来,高教练见被动的局面迅速扭转过来露出满意的笑容。
经过五局艰苦拼搏阳平队以“三比二”的总比分险胜河北队。赛后,马经夫和队友们一起走出三中体育馆,他要上客车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忙回头望去。马经夫一时没能想起那个正向他招手的女孩是同班同学韩月。
高教练见其他队员全部上车催促道:“10号,就等你了,赶快上车。”
“教练,我碰上一个同学,你们先走吧!”说完马经夫朝韩月迎了过去。
看着挺面熟,可能是我们十排的女生,也许因为以前没太注意所以才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她找我干啥呢?马经夫胡思乱想着来到韩月面前。
“马经夫,你的球打得真好。马经夫,真没想到能看见你。”
马经夫硬着头皮问道:“你是?”
“啊——弄了半天你不认识我?马经夫,我是韩月,咱俩是同班同学,咱俩还是一个学习班的学员。”韩月为自己居然被对方遗忘感到十分委屈。
“老同学,实在是对不起了。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全怨我,谁让你现在长得又高又漂亮跟当初那个黄毛丫头根本就联系不到一块儿。”
韩月被马经夫几句好话夸得重新高兴起来。“我是咱们班最不起眼儿的女生难怪你没印象,但对学习班你可不该没有印象,反正我是忘不了。因为在女厕所写了毛主席的名字我被弄进‘不法分子学习班’,在你没来之前学习班里那几个臭男生总对我说下流话甚至还动手动脚的,幸亏你也进了学习班。你不但把他们臭骂一顿还讲了许多诸如谁家没有兄弟姐妹的道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欺侮过我。马经夫,你不知道我在心里多感激你。后来听说你转走了我在心里正经难过好一阵子,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见到你,我真的好高兴。”说完有点近视的韩月眯缝起眼睛深情地凝视马经夫。
“那不算什么,你根本用不着放在心上。男人欺侮女人是件很可耻的事儿,这种事儿放在别的女生身上我同样不能容忍,所以你不用在意。对了,有件事儿我觉得很奇怪不知你了不了解情况。”
韩月有些紧张地看着马经夫,“你说吧,什么事儿?”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除了你之外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到一个咱们班的同学。韩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韩月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地说:“你问得那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看来你没听说过这件事儿。市里今年又成立了一个九十二中,从各校往那儿抽学生,咱们连拨过去四个排,十排也拨过去了。啊,对了,我早就不在咱们班了,学习班结束后我没回十排,我被安排到二排了。”
“我说咋没看见咱们班的同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韩月话题一转幸灾乐祸地说:“对了,咱们班那个瞎、孟老师死了。”
马经夫闻言吃了一惊。“什么?孟老师死啦?是怎么死的?”
韩月神秘兮兮地说:“被煤烟呛死的,那个张连长也和他一块儿死啦!”
“张连长?哪个张连长?”
韩月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个梳着飞机头的老妖婆呗!哼!总说这个是流氓,那个是***,弄了半天他俩才真是一对狗男女。听说他们是偷着住在别人家乱搞时被煤烟呛死的,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无不拍手称快。哎,马经夫,听到这个消息咋没看见你高兴呢?”
对呀,我怎么一点儿也没高兴呢?我不但没觉得高兴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一丝惆怅的感觉。活蹦乱跳的人说死就死了,人的生命可真脆弱。对了,我会什么时候死呢?外表冷漠实际上多愁善感的马经夫感到茫然若失……
经过激烈的争夺,“全国中学生运动会”的各项赛事于八月十八日全部结束。阳平男排的名次排到中上游,高教练见基本达到预期目标松了口气。
八月十九日上午省体校召集有关人员开总结大会。会议决定在集训队里挑选一些优秀运动员充实到省体校教练组当教练,球类和田径项目都分别给了指标,至于具体留哪些队员由各队教练提名。
高教练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拿出烟来边吸边思索着。男排有三个指标,只留一个马经夫也是必然人选,在这批队员中他的综合素质是最好的。不过,马经夫很可能被北京体院或国家青年队前来挑选队员的教练相中,何况省青年队的两位教练曾明确说过希望比赛结束后马经夫能到青年队去,因此对马经夫的去处根本就不必考虑。王贵就不用说了,他爸是省体委主任,就算我不提名校领导也得开口。其余那两个人究竟留谁合适呢?
这时有人敲门。“谁呀?进来。”高教练答应着把目光投向房门。
“高教练,是我。”说着金龙舟推开门走进来。
高教练指了指椅子:“来,有什么事儿坐下说。”
金龙舟坐下后吞吞吐吐地说:“高教练,比赛结束了,我听说集训队要解散了。刚才我们安吉体委南主任来电话,他让我问你有没有什么事儿。”
“噢!”高教练这才想起上次南主任来阳平时特意带些土特产来看望自己的事儿。对,把金龙舟留下。他当这么长时间队长比较了解队员的情况,剩下的那个名额给谁合适我再听听他的意见。高教练拿定主意后开口道:“龙舟,你的事儿教练心里有数,等集训队解散后我想办法把你和王贵留下。王贵是怎么回事儿我不说你也明白,你的事儿南主任和我打过招呼,不管费多大劲儿我也保你们俩。不过,这件事儿你千万不能往外说。”
金龙舟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谢谢教练,我对谁都不会说的。”
“龙舟,如果再留一个的话你看留谁合适?”
这是明知故问,当然是留马经夫。不过这话我可不能说,否则传到安吉这帮人耳朵里就不好了。金龙舟不知教练对马经夫另有打算因此没吭声。
高教练也就没再往下追问。“金龙舟,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讲,要不然大家伙儿都跑来找我那就乱套了。”
金龙舟起身后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教练,你的放心,我的嘴最牢靠,这件事儿绝不会对任何人说的。”说完金龙舟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当天下午。马经夫和王贵因为没事儿可做都请假回家了,家在外地的张升和另外两名鲜族队员搭伴儿去逛百货公司,金龙舟和包括边明浩以及二传手在内的七个鲜族队员在宿舍里说起悄悄话来。
金龙舟压低声音说:“前头高教练跟我谈话了,他说集训队解散后把我和王贵留下。听高教练的意思好像还留一个,他问我另外那个留谁合适。”
边明浩看着金龙舟追问道:“那你提谁了?”
金龙舟嗔怪地瞪了边明浩一眼,责备道:“不是让你们小点儿声吗?”
边明浩辩解道:“怕啥?又没有外人,何况咱们说朝语别人也听不懂。”
“女排不是还有好几个咱们朝族人嘛!”颇有心计的二传手在一旁不失时机地打击有可能是竞争对手的边明浩。
“教练问剩下那个指标留谁合适我没吱声,我估计留马经夫的面大。”
边明浩因为自己被马经夫取代了主力的位置一直耿耿于怀,听到这儿腾地站起身来。边明浩看着金龙舟吼道:“不行,坚决不行。咱们安吉来的这些人留谁我都没意见,就是不能让那个姓马的小子留下。”
“你有意见有个屁用?教练想留谁你服不服气人家还不是照样留下?明摆着教练对马经夫印象不错,除非……”说到这儿二传手心里一动,转念间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产生。
边明浩追问道:“快说说你的想法,难道你有办法能不让马经夫留下?”
“办法倒有,我要是说了马经夫肯定留不下,但是恐怕你也留不下。”
边明浩讪讪地说:“除了马经夫留任何人我都没意见。”
二传手一字一板地反问道:“要是把我留下呢?”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二传手。
“你能留下更好,咱俩还有啥说的。”边明浩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那你……”二传手压低声音说着,边明浩不时地点头。
尽管金龙舟觉得二传手的主意不够光明正大,但出于怕得罪人的顾虑也就没表示反对。其他几个鲜族队员听完二传手的话都流露出惊讶的神情。